杜滸點點頭,說:“我當時也是這樣想。趁著還沒出大宋國境,能脫身最好。不然等過了江,人生地不熟,怕是隻能任人宰割了。出發的第二天晚上,船隊泊在一個小村子裡。我和丞相商議好了,等到三更半夜,我便帶他逃跑。在那之前,我先出去探了一圈,看好路線,哪裡守兵多,哪裡的元兵睡熟了,哪裡有狗,都記在心裡。誰也沒發現我……”
奉書吐吐舌頭,笑道:“要是他們能發現你,才叫見鬼呢。”
杜滸苦笑:“可是帶上了丞相,便又不一樣了。他一身長衫麻履,在河岸邊走一步,陷半步,根本行不快。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元人不知怎的得知了我倆逃脫,我們沒跑幾里路,就被明晃晃的火把圍住啦。”
第62章 早作田文去,終無蘇武留
奉書聽得心驚膽戰,輕聲問:“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會知道你們的計劃?”
杜滸朝地下啐了一口,“你猜呢?隨行的祈請使裡有個叫賈餘慶的,人品最是卑劣,經常奴顏婢膝地討好韃子,醜態百出。本來那隊元兵裡沒幾個通漢話的,丞相和我商議的時候,也就沒太留神。可是那個賈餘慶察覺了丞相要出逃的心思,立刻便向看守的蒙古人,一個什麼叫帖木兒的告密,建議他將丞相看得緊些,最好到了北方,就囚在沙漠裡。
“那帖木兒便派了人,一夜幾次巡查丞相的臥室。丞相自然不知道這些,也就沒跟我說過。我倆前腳剛離開,便有元兵發現他的床空了,立刻叫人去追,我倆又沒插翅膀,還能往哪兒逃?讓他們逼上一艘船,重重看守了起來,一連幾天都沒被允許出艙。”
奉書簡直怒髮衝冠,好像那個逃跑未遂的是自己一樣,恨恨地道:“韃子都是直心腸,偏偏漢奸更壞事。”
杜滸反倒輕輕笑道:“在船裡看守我們的,是個大鬍子、綠眼睛的老回回,佩著一把好長的彎刀,一句漢話也不會說,只會瞪眼。我跟丞相悶極無聊時,便數他鬍子上的卷兒,兩個人數出的結果沒一次能對上,也是一樁樂事。丞相當時說,他從沒見過此等人物,這次也算開了眼界了。若是他能脫身,定要將這回回的樣貌讓畫師畫下來,拿給他家裡的幾個小女兒看,怕是能把她們嚇哭呢……奉兒,你爹爹有沒有跟你說過這個人?”
奉書鼻子一酸,說:“沒說過。”他當年在身陷囹圄的時候,苦中作樂,居然還想著家裡的這些小孩子。可後來那麼多連番變故,國破家亡,他怎麼還會記得這些?怕是早就忘了吧。
杜滸道:“再後來的幾天裡,船隊經過平江、無錫、常州,都是前一年勤王軍浴血奮戰的戰場,那時都已歸了蒙古。倖存的百姓聽說有宋廷的祈請使經過,有不少出來看的,還有些人要上船去拜見丞相。可是丞相心中感懷,不願下船。看守的蒙古人也害怕出事,沒怎麼停留就走了。一直到鎮江,我們才得以腳踏實地,稍作休整。可是對岸的揚州、真州都還沒落入元軍手裡,我們一行人也不能隨心所欲地過江,只能在鎮江暫時逗留,等著對岸的元軍佈置妥當。當時我聽說要在鎮江小住,就知道機不可失,立刻去和丞相商議。”
奉書笑道:“這次你們可要小心,不能讓漢奸聽見。”
杜滸笑道:“那是自然。可鎮江又不比那個小村子,有宵禁,有守兵,要想像上次一樣直接腳底抹油,可行不通。奉兒,你倒說說,該怎麼辦?”
奉書知道他是在給自己出題了,調動自己所有的心計,咬著嘴唇,心想:“只師父一人,當然可以在城內外闖進闖出,可是爹爹的本事卻似乎還差著那麼一丁點兒。”忽然開口笑道:“我知道啦。你們要麼偷,要麼搶,弄兩件蒙古人的衣服換上,就可以大搖大擺地出城啦。”
“哈哈,說得容易。丞相被他們安排,住在當地一個鄉紳家裡,只給了兩三個隨從伺候,卻派了好幾個百戶、千戶跟隨監視,頃刻不離,就連睡覺也在一處,便是我要見丞相,都得說盡了好話,有時候還得賄賂點銀子,才能放進去。我們去哪兒弄守兵的衣服?丞相這張面孔,隊伍上下都是看熟了的,誰能把他認成韃子?就算大家改裝易容,扮成了假韃子,出城過關的時候,一句韃話不會說,頃刻便露餡兒了。你這個妙計啊,怕是行不通。”
奉書臉一紅:“那……那……”
杜滸也不讓她猜了,微笑著回憶片刻,便道:“丞相也知道,這次想要脫身,非得多幾個人幫忙不可,便借吃飯喝酒的由頭,秘密召來幾個部下帳官,都是這幾日患難與共、忠心耿耿的,問他們願不願意相助。大家平日裡早就為丞相的氣節折服,一個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