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鬥元卻覺得這個提議並非無稽之談,說:“若是真的能弄到船,在下雖然無法相隨,也情願出錢相助。我在家裡各處還藏了些錢,這幾年幸而沒被韃子搶去,加起來應該有個三五貫吧。”
胡奎哈哈大笑:“麻兄,不是我笑話你,你的三五貫錢,連個船舵恐怕都買不起,哈哈!”
杜滸也笑了:“咱們現在都是一文不名的白丁,就別想什麼船不船的了,我看還是……”
奉書卻拉了拉他衣袖,小聲道:“師父,僱船要多少錢?”
杜滸一怔,拍了拍她後腦勺,笑道:“怎麼,你有錢?”
奉書立刻從懷裡掏出一沓紙鈔,足有二三十貫面額,啪的擺在桌子上。幾個人的眼睛都直了,看看她,又看看錢。胡奎伸手將鈔票捻了捻,又對著光看了看。
奉書吐了吐舌頭,又摸出幾疊錢,面額有大有小,作一排擺著,笑道:“這些夠不夠?”
杜滸神情忽然凝重起來,喝問道:“這錢是哪兒來的?”
奉書嚇了一跳,小聲道:“是……是我白天……從那些死了的韃子身上摸出來的……那些人……還真挺有錢的……”
看到死人,便從他身上摸些食物錢財,這幾乎已經成了她的本能了。蚊子能看出哪些死人身上更可能有值錢的東西,這些東西又更可能藏在哪兒。只是蚊子此前所遭遇的死人大多是尋常兵卒,能從他們身上摸出幾十文小錢,就足夠蚊子高興好幾天。今日這番手氣,卻是她前所未有。
杜滸雖然在軍中多年,但從來都只關注活著的敵人,對手一旦倒下,也就再入不得他的眼。而其餘的義士、鄉農,先是急於救人,後是急於逃跑,也根本沒想到給死人搜搜身。
幾人聽她這麼一說,又是驚訝,又有些好笑。好在沒人斥責她。
奉書這才鬆了口氣,又往杜滸手裡塞了兩卷鈔票,抿嘴笑道:“這是最後兩張,夠不夠?我可再沒有啦。”
胡奎眨眨眼,笑道:“果然是名師出高徒,蚊子小兄弟真是出手不凡哪。”於是奉書的地位重新變成了“小兄弟”。
杜滸看了一眼奉書,冷笑一聲:“這些勾當,可不是我教的。”一面說,一面卻颳了刮她的小鼻子。
杜滸把錢都給了胡奎,請他見機行事。胡奎也果然精幹,過了兩天,便說已經找到了一艘舊船,備好了貨,又賄賂了蒙古長官,把杜滸、奉書兩個人寫進了公驗路引,當做他們胡家的下人,此去隨船幫忙的。胡奎連聲告罪,說:“商船上不能帶陌生人。不這樣寫,韃子長官查時,須說不過去。”
杜滸絲毫不以為意,笑道:“多謝胡兄一番辛苦。杜滸哪敢計較什麼,你要我怎樣,我照做便是了。只是我的小徒兒,別讓他做太苦的活兒。”
胡奎連聲答應,又小心翼翼地笑道:“兄弟斗膽,給兩位都起了新名字,叫做胡大、胡小。一路上還請兩位用心記著點。”
杜滸的臉色僵了一僵,淡淡道:“記不住。換一個成不成?”
胡奎連忙賠笑:“已經白紙黑字,又押上兄弟的手印啦。”
杜滸不說話了,慢慢點了點頭,旁邊奉書早笑得岔氣了。
又等了兩日,胡奎才疏通了所有的關節,挑了幾個身手利索的船伕,從上猶出發,揚帆起航。此前從元兵手裡繳獲的幾桿刀槍無法攜帶,便都留給了麻鬥元和其他江西義士。胡奎看了看水勢,推測道:“若真如那韃子供述,丞相此時多半已經到八百里外的隆興府了。咱們這次……唉,可得趕快。”
杜滸只是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便踱回船艙裡了。
胡奎令幾個船伕連班倒換,若是天氣晴朗,有時會從清晨一直駛到深夜,直到完全看不清水路為止。他說這樣做有些危險,但此時情況緊急,爭得一刻是一刻。
這可苦了奉書。她此前極少乘船,從第一天起就開始暈船,吐完了飯吐水,吐完了水吐膽汁。不吐的時候,只能窩在船板上消磨時間,少不得難受得哭了好幾次。杜滸除了安慰她,也沒什麼別的法子。況且他也不會說什麼安慰的話,來來回回就是“別哭了”、“睡覺去”,要麼就是“喝點熱水”。
這最後一句,奉書尤其討厭。有一次,她終於忍無可忍,哭著爆發了:“熱水有什麼好喝的!我就是難受!喝了也難受!你們天天在外面吃好吃的賞風景,多痛快!嗚嗚……燒一壺水多容易,就這麼天天打發我……嗚嗚嗚……”
杜滸微微沉下臉,呵斥道:“那你想怎樣?你再哭再鬧,該難受還是難受,不如省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