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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

我頷首道:“‘一貴一賤,交情乃見’'53',人心思變也是常事。”紫菡的紙傘如落花飄遠,在雪上留下兩行深凹的足印,彷彿永遠也填不滿的心竅。“旁人我理會不了,只要你們都好好的,我便別無所求了。”

在外面坐得手腳冰冷,正要回屋,卻見皇帝身邊的小簡帶了一個小內監,冒雪而來。我連忙下樓迎接。小簡上前行禮,笑嘻嘻道:“朱大人,陛下召見,請隨奴婢去益園半雲亭。”

我奇道:“半雲亭?”

小簡道:“陛下今天興致好,備了茶點請大人去半雲亭賞雪。”說著看了看我的裝束,忽而笑道,“瞧大人在屋子裡就穿好了斗篷,可是要出門賞雪麼?那口諭來得正當時呢。大人請。”

自從皇帝詢問我周淵出走之事後,便再也沒有單獨召見過我。從前,他放不下週淵,大約見了我便會想起周淵的無情,故此只賞東西,卻不召見。如今他既已想通了,還納了昱嬪和穎嬪,召我伴駕,也實屬尋常。

綠萼撐傘,芳馨扶著我,故意放慢了幾步,見小簡走得遠些,方輕聲道:“姑娘,前兩次陛下冊封穎嬪和昱嬪,都十分突然。這一次忽然召見姑娘……奴婢知道姑娘不想做妃嬪,如何應對,可要想好了才是。”

我亦甚是憂愁:“到了這個地步,也唯有抗旨了。”

芳馨道:“那陛下……”說著反手緊緊握住我的左手,滾燙的手心烙在我冰涼的手背上。我心中一跳,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道:“他是君子,當不會為難一個小女子吧。”

來到半雲亭,只見皇帝已坐在桌旁,身旁只有兩三個宮人服侍,甚是簡便。我忙上前行禮:“臣女來遲,請陛下恕罪。”

皇帝原本身形瘦削,此時一身臃腫的裘衣,端坐在上,如淵渟嶽峙。風雪捲入亭中,茶煙散去,露出一張蒼白英俊的臉。這張臉略染了天際彤雲的陰沉,如晨霧般晦暗不明。唯有目光如星,似從雲中祭出的兩道閃電。

我清楚地記得,四年前的春天,皇帝和周淵偶然來到我和高曜居住的長寧宮。那時他的臉上分明還有柔和的輪廓和淡淡的書卷氣息。兩番親征,數年戎馬,戰場上的熱血冷戈,在他眉目間留下了衝撞的痕跡,合成兩道深深的蹙紋。這糾結不展的眉心,倒頗有幾分像周淵。

皇帝笑道:“平身,賜座。”

小簡引我坐在皇帝的下首,斟了一杯茶,便退開幾步。我垂首端坐,只是飲茶。皇帝笑道:“上個月朕命人送了一把軒轅銃和一把百彈銃給你,還喜歡麼?”

我恭敬道:“銀銃精巧,臣女很喜歡。謝陛下賞賜。”

皇帝道:“連著上兩個月朕賞給你的五雷神機和三捷神機,你漱玉齋裡的火器,比定乾宮還要多。”

我欠身道:“陛下厚賜,臣女愧不敢當。”

皇帝笑道:“你若當不起,朕也不會賞給你。今晨火器廠送了幾張新的火器圖來,你也瞧瞧。”

小簡呈上兩張圖,我細細看了一會兒,微笑道:“這沖天雷和龍王炮十分精巧。”

皇帝道:“這龍王炮也就罷了。只是這沖天雷麼……其實太祖時就有了,是定王設計的。當年排布在河北,將北燕巡遊的兵馬炸死好些。如今再畫一遍,無甚新意。”

定王是周淵的父親。我見他隨口提起周淵,再無一絲滯礙,不由心下一鬆,指著圖上一處道:“陛下請細看,這沖天雷雖與定王所繪的並無大不同,但埋線處是經過改進的,如此更隱蔽、更短,發火更快,敵人定然無暇逃跑。”

皇帝拿起圖紙看了好一會兒,方道:“果然如此。”又笑道,“拿著這樣一張圖上來,原本朕要罰他的,經你這樣一說,朕倒要賞他了。”說罷命人將圖紙撤下,又道,“朕知道靜姝從前是你的侍女,你待她像自己的妹妹。如今朕已下旨封她為靜姝,你大可安心了。”

我忙道:“靜姝娘娘得陛下厚愛,臣女不勝歡喜。”

皇帝笑道:“她不過封個靜姝,你便不勝歡喜,倘若朕冊封你,你可歡喜麼?”

風雪清嘯之中,有我急劇而沉重的心跳聲。胸腔似是空了,胸口的肌膚像一張乾癟的鼓皮篤篤撲動。遠遠飄來的梅香如鯁在喉,卡得我左胸隱痛。

我暗暗吸一口氣,正要出言婉拒,忽覺風聲已住,飄雪寂靜。每一片雪花上都佈滿了又細又深的孔竅,傾聽天地間所有的不和諧。四周靜得出奇,只聽半雲亭後的山石中,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昱嬪也不過仗著有幾分像周氏,才得了一二分寵幸。”聽聞此聲,腦中驟然一空,背上冷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