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我有許多習慣很像,抑或者說,我的許多習慣都是跟他學的,比如面無表情,比如發神,又比如喜歡獨品寂寞的滋味。
這七年裡,除了皇帝恩准下的省親,我很少有機會能見到爹,就算見到了也多是在宴會之上,殿上殿下的匆匆一瞥。
但我同他的書信往來卻從未斷過。
我二人寫的書信都很短,大都是簡單的問候,不會提及國事,不會提及朝政,更不會提及皇帝。
因為我與他都不敢保證我二人暗中的書信往來,是否會被皇帝攔下過目。
爹是個多疑之人,當了皇帝的人也會變得多疑。
侍者關門離去後,我坐到了爹的對面。
爹指著桌上的茶,笑道:“不知這農泉茶可入得了皇后娘娘的眼。”
我笑道:“崔將軍有心了。”
爹臉上那道在戰場上留下的疤越發淡了,可他眼角的細紋卻越發深了,在這七年裡,他終究還是老了不少。
我沒有喝茶,沒有說話,也沒有再看他,我二人就這樣沉默了許久。
最終還是我先開口道:“不知崔將軍見本宮所為何事?”
“只是想見見娘娘,和娘娘聊聊家常。”
我看著爹深不見底的眸子,淡淡道:“只是聊聊家常嗎?”
爹道:“若娘娘無心聊家常,也可陪臣下一局棋。”
我的目光落到了西夷象棋上,實木棋盤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雕刻精緻的棋子
“好。”
爹比了個“請”的手勢讓我執白子先行,在過往的那些年裡,爹都會讓我先行,但真到了棋局上便不會讓我分毫,他在我面前從不會保留他的實力,每局都將我殺得落花流水。
每當我輸後,我不會哭,不會鬧,更不會撒嬌求他同意我悔棋,我只會默默地看著棋盤,對他道:“再來。”
再來依舊是輸。
在這西夷象棋的棋盤上我從未贏過他一次,他也從未想讓我勝過他一次。
我的人生就這樣被他操控著,七年前我和他談了一場話,在那場談話上,他第一次讓我做出了一個選擇。
他讓我自己選擇一個夫君,那時我以為自己做出了一個和他意相駁的選擇。
可如今想來,興許那本就是他想讓我做出的選擇。
雅間無人聲,只有棋子移動的聲音,這樣的棋局太過無趣,也太無意思,所以我說起了話。
我移了一個小兵,道:“陛下在這黑市裡。”
爹吃了我的兵,道:“臣知道。”
“他是衝著降龍刀來的。”
“臣也知道。”
“但你不是衝著降龍刀來的。”
爹未答。
“因為降龍刀是你的,這黑市也是你的。”
爹笑著又吃了我的馬,道:“黑市是你的,是你十五歲那年的作品。”
我十五歲那年在清北派修行時,爹給了我一個任務,他讓我設計一座樓,一座極奢的酒樓,一座藏了無數暗門的巨型迷宮,一個可以撲殺掉任何獵物的致命陷阱。
我接到任務後,立刻停下了日常的修行,翻閱了清北派藏書閣中所有與奇門陣法有關的書,在房中塗塗畫畫,刪刪改改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設計出了這座樓。
設計完後,我很滿意,也很懼怕。
我懼怕這座樓。
爹很滿意我的設計,他問我這座樓叫什麼名字,我說叫“黑市”。
“黑”是光明無法投射到之地,光明無法觸及之地是死地。
“市”是人聚集之地,而有人的地方,永遠少不了陰謀算計,差不了生局死局。
我那時取這個名字,是因為我明白爹讓我設計此樓的用意所在,而今日我也明白了他的用意所在。
我將他的用意點了出來,
“今夜是你為他布的一個死局。”
爹不置可否,半晌後笑道:“臣聽聞,娘娘和陛下在三月前有個約定,臣覺得那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約定。只是臣不明白為何如今你們兩人都不守約了呢?陛下那邊,臣管不了,可臣從小就教過娘娘要做個守約之人。”
我道:“崔將軍若在一炷香前找到本宮,本宮興許會如崔將軍所願,做個守約之人,但現下卻不會了。”
爹奇道:“哦?”
“因為方才陛下對本宮說了一些話。”
“什麼話?”
“一些能讓本宮為他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