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黼點頭:“招是要招,不過得好好冷冷他,讓他知道這裡不是蜀地,更不是瀘州,汴梁刮的不是風,是刀子!臉沒擺正了,就沒好下場!”
王安中想到了什麼,躊躇著道:“萬一此子與梁大閣……”
王黼擺手道:“放心,我早問過樑大閣,他只贊此子算學甚妙,並無引為親眷之心。”
吏部衙門就在前方几十步外,依舊扮作小廝的李銀月揉著臉抱怨道:“汴梁的冬天都這樣麼?冷倒不冷,就是風吹得滲人,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
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少年笑道:“北方的冬天都是這樣,要到了河北,冬日那風才是真刀子,能往骨頭裡剮。”
這少年正是吳近的兒子吳匡,相貌尋常,就那雙眼睛轉得伶俐,可笑起來也成了一條縫,倒沒有他父親那種市儈氣。
王衝對這個吳匡很滿意,不自作聰明。一早見了他,說去吏部,他便領路,問汴梁事,他便開口,絕不逾越本分。
讓他們三人找地方等候,自去吏部報道,此時吳匡終於忍不住了:“官人,早上那個驛丞該是去知會哪位貴人了,他定是得了貴人吩咐,要跟官人你交代什麼。官人若是忘了,怕有什麼禍事。”
這小子果然伶俐,拐著彎地提醒他應該先去拜會王黼,王衝笑道:“我知道,無妨的。”
有宋一朝,仕路歸於皇帝和朝堂,但舉薦依舊是相當重要的一部分。法令是公器,與人情這種私器並不是相互排斥,而是互為補充。對王衝來說,薦主就是恩主,必須得有相應的禮數。孫羲叟只是他的薦主之一,相比之下,王黼的維護之恩,更甚於舉薦。
他來汴梁,先去吏部差注,在以前還算是持正為公,甚至是朝廷預設的作事準則。可現在已不是以前,官場的“潛規則”變了。用人越來越講“私德”。所謂“私德”,就是“作人”。不會作人。在哪一邊都吃不開,甚至會成官場公敵。王衝來了汴梁。不先去拜會恩主,卻急著去吏部搞定自己的差遣,這事已有些“寡德”了。
在吏部衙門前,守門兵丁翻開他的告身,扯著大嗓門喊了一聲:“瀘南緣邊安撫司……王衝!?”
門裡門外,上百道目光循聲而至,王衝頓時成了眾矢之的。
揹著越來越多,越來越熱的目光,以及嗡嗡的議論聲。王衝來到了侍郎左選事房。
“來得真早啊!”
“真是年輕啊!”
兩位主曹不約而同地發出了感慨,一通手續走下來,例行公事不提,讓王衝微微意外的是,並未如孫羲叟和江崇所交代的那樣,會在某些小關節上作些刁難,示意他奉上孝敬,而是一路綠燈,不到一個時辰就辦完了。
“可惜了……”
目送王衝離去。兩位主曹又同時嘆息道。
“可惜了……”
瀘南緣邊安撫司機宜書寫文字的差遣告身已經得了,來吏部是補上親自登記這道手續。王衝手裡的青綠碎花綾背裱卷軸,是他的修職郎本官告身,之前的迪功郎告身是梓州轉運司直接發的。這次要上京,就直接由吏部換髮。捏著這輕飄飄的卷軸,王衝也在感慨。這個告身,應該很快就要失效了。
擠在吏部裡。正排隊等著差注的官人們以驚訝、不屑、鄙夷乃至憤懣的目光送走王衝後,議論又轉作倖災樂禍和憐憫的語氣。
“我堂叔昨日就在城南驛館。聽說此子也是昨日方到,今日就來吏部,顯是沒先去王將明府上。”
“不先去拜會王將明!?這小子是怎麼想的?不是王將明保他,他能有今日!?”
“這少年,到底是無知還是寡德?就沒長輩提點麼?”
“王學士怕是鼻子都要氣歪了吧?怎麼保了這麼一個楞子。”
“公相這下要樂了,王將明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識人不明啊……”
“王履道彈劾公相未得,卻未出外,這下是逃不掉了。”
這些官人立場各異,對王衝此舉的觀感卻異常一致。
“舉薦之恩是私情,豈能先私後公?此子所為正是幾十年前的舊例,爾等所論,怎配得起這身官服?”
洶洶討伐中卻冒出來一個異類,出聲之人鬚髮半白,穿著皺巴巴的青綠公服,一看便知是個不得志的落魄官員。可此人說話中氣十足,脊背挺得筆直,如鐵槍一般,沒說話前就已鶴立雞群,這一開口,更將眾人注意力全扯了過去。
“豈不聞君子從時?幾十年前的舊論怎能用到今日?你這老的不合時宜,再來個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