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高臺之上負手而立,袞服翩然。
大軍無邊無際,寒光在日光下刺得人瞳孔作痛,數萬馬蹄沉沉踏響,氣勢非常。
大軍之首,黑馬白甲之人,乃大都督宋讓。
大軍轉瞬來至眼前。
馬上眾將動作一致地翻身下馬,齊齊道:“吾皇萬歲!”
聲音震天。
在場百官心魂震顫。
宋讓單膝跪地,拜道:“末將宋讓,幸不辱使命!”
皇帝大笑道:“宋卿快快請起!”一面說著,竟親自走下高臺,來親自扶眾將起身。
宋讓身邊跪著一年輕將領,面板黝黑,濃眉厲眼,薄唇冷峻。
皇帝看了看他,笑道:“謝將軍此次功不可沒,快快請起!”
那男子沉聲道:“臣行忠君報國之事,乃是本分!”
皇帝笑意更甚,側身對謝定之笑道:“太尉,卿之子,有你當年風範啊。”
一邊,一身官袍的謝映舒微微抬眼,掃了一眼那一身鎧甲的男子,唇角冷淡一勾。
是一笑,也不知是喜是惡,是笑,還是諷刺。
謝定之上前幾步,抬手笑道:“臣不敢當陛下讚譽,犬子還需磨練。”
男子抬頭,眸光清亮,看了一眼謝定之,復又垂下頭去。
皇帝笑著抬手,命成靜展開詔書,便當著此刻三軍的面,宣讀封賞詔書。
那詔書一字一句念下去,百官臉色便微微變了。
冊謝映展為徵南將軍,錄太守事。
冊宋勻為前將軍。
滿朝譁然!
在場老臣紛紛對視一眼。
謝映展出身謝族,冊為徵南將軍尚能說得過去。
可宋勻區區布衣草莽出身,從校尉一躍為前將軍,可謂一步登天!
這如何使得?!
且不論宋勻是否真得當得起此職位,以士族之間密切的利益鏈來說,驟然空降這武將官銜,將來在軍中,宋勻若不聽將令,不知好歹,故意與貴族子弟作對,又該如何?
成靜手持聖旨,抬眼慢慢掃了一眼在場眾人。
將眾人眼神盡收眼底,唇邊不由得泛起冷笑。
宋勻在他身邊時,他為磨練這少年心性,只讓他做校尉,便是考慮會有今日。
一步登天才好。
一步登天,這些士族才能措手不及,宋勻在荊州軍中積累下來聲望並不低,待戰事再起,便是由得宋勻肆意縱橫。
成靜微微一頓,眼神回攏,繼續將滿旨封賞快速念下。
聲音清冷,如珠落玉盤,清響在眾人耳畔。
待他聲音一落,眾將士便再次呼喊萬歲,聲響震天。
饒是百官再有異議,也無可奈何了。
呼喊聲中,所有人表情各異,只有謝映舒偏頭,深深地看了成靜一眼。
這個人,終於開始不老實了。
犒軍結束後,謝映展入宮進御書房與帝王私下談事。
待謝映展出來後,身子忽然被一形色匆匆的內侍一撞,那內侍連忙道歉,卻頭也不回地跑了。
謝映展微微皺眉,手心一合又張。
是一張紙條。
他捏緊手心,大步出宮,待上了謝族馬車,才將馬車展開。
上面文字細小,字跡龍飛鳳舞,略顯熟悉。
——一別多日,君欠定初之人情,當何時歸還?
謝映展眉心一跳。
又是這個成定初。
當真是陰魂不散啊!
他才剛回洛陽,怎麼又被這人給盯上了?
當初他遠在荊州一帶作戰時,刺史成靜便屢屢找他的茬,兩人在軍務上意見相左,以他謝映展的暴脾氣,若非有人攔著,喊著禮節軍法不可違,他非要與他打上一架不可。
後來,成靜用激將法將他坑入山間險隘,又非誘他許下承諾,當真無恥!
不過,他謝映展向來豪放,技不如人,倒也罷了。
但是時至今日,他但凡聽見成靜的名字,都覺得眼皮開始亂跳。
字跡力透薄紙,背面隱隱有墨跡滲出。
謝映展一把翻過那紙條,便又見一行話。
——令妹深陷囹圄,懇請關照,見面再議。
謝映展緊緊皺眉。
他妹妹?
棠兒?
棠兒又被罰了?他什麼時候認識他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