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慢慢地又躺了下去,眼神定定地瞧著窗外,半天才說了句:“你替我謝謝你乾爹的好意,就說我心裡自有打算,這些日子,多謝他對我的提拔和照顧。這趟回京了,將來恐怕也沒什麼機會回報他老人家了。但若是有朝一日能幫上什麼,請他不拘開個口,赴湯蹈火我一弱女子是做不到了,但只要不害人,幫些其他忙我還是義不容辭的。”
小春子聽她這口氣,就知道她還是沒能想明白,哎,苦了乾爹那顆心喲!一把年紀了好不容易以為自己押對了寶,哪知道那寶貝有自個兒的心眼,放著榮華富貴偏不要,也不知道心裡是怎麼想的。
他搖搖頭,端著木託又往外走了,臨行前還不忘乖巧地說一句:“姐姐您好好休息,明兒就要上路了,您可得養精蓄銳,這可又是大半個月的水路吶!”
終於要回去了嗎?
昭陽盯著床幔發怔,忽然覺得心中悲喜交加,明明早就盼著回宮去,回到以前的平淡生活裡,可是這麼在江南轟轟烈烈地走了一趟,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她到底還是個年輕姑娘,太多的顧慮,太多的惆悵,太多的不捨,太多的……
閉眼時,她穩住心神,告訴自己:陸昭陽,記住你這輩子想要的是什麼,別的東西再好看,那也不是你該要的,何必留戀?
☆、第46章 永不悔
第四十六章
臨行前,昭陽趁著天不亮,眾人都在拾掇行禮時,從陳家後門溜了出去。她沒瞧見皇帝大老遠看著她呢,見她出門,也不阻止,只側頭跟方淮吩咐了句:“跟上去,看著她別出什麼岔子了。”
他大概知道昭陽是往哪裡去的,所以也只想護著她的安危,並不阻撓她去做這最後一件事。
方淮領命,正欲跟上去,卻又被趙孟言給按住了肩。趙孟言側頭對皇帝笑:“方統領還得負責皇上您的安危呢,這節骨眼上底下的人都在往船上搬東西,還是讓他守在這兒看著,以免有人趁亂做些手腳。保護昭陽姑娘這點小事,讓我去吧。”
皇帝頓了頓,點頭:“也成。”
可趙孟言往外走時,他又忍不住朝那個背影看了過去,有些出神。趙孟言素來是個怕麻煩的人,怎的今兒如此勤快?
昭陽一路踏著朦朧天光走到了城西的李家大門口,昔日守門的小廝已經不見了,她推開虛掩的大門,發現入目所及的庭院一片狼藉。一地的落葉無人打掃,院子裡空空蕩蕩,一個下人都沒有,再往裡走,大廳中的原木桌上擺著很多瓜果殘骸、空盆空碗,地上也是食物殘渣。
上一回來,李家還富麗堂皇、井然有序,這一回再來,卻已然落得個人去樓空、滿目狼藉的下場。
她穿過前廳,一路往後院走,李家的奴僕跑的跑,逃的逃,上上下下都去得乾乾淨淨了。這偌大的宅子裡空空蕩蕩,越發顯得寂靜冷清。
遠遠地,她瞧見長廊裡坐著個人,拿著把梳子豎著那頭亂糟糟的長髮,動作呆滯,眼神也空洞地望著天際。
昭陽一步一步走近了,那人好像聽見了腳步聲,忽的抬頭看著她。這一抬頭,她看得更清楚了些,楊淑嵐比頭幾回見面時更瘦了,瘦得幾乎皮包骨頭,像是骷髏一般。那雙眼睛渾濁不堪,嘴唇也乾裂了,面上髒兮兮的,像是很多日子沒有打理過自己。
昭陽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半晌才開口:“你還認得我嗎?”
楊淑嵐呆呆地望著她,眼神空洞,面上更是沒有一絲反應,約莫是已經瘋傻到認不出人了,只是握著手裡的梳子不住地梳頭,可頭髮打結了,她怎麼梳都梳不好,急得她蹙起眉頭,神情煩躁,最後竟哇哇大叫起來。
活像個小孩。
昭陽忽然接過她手裡的梳子,輕聲說:“讓我來試試。”
站到楊淑嵐身後,她一下一下幫她輕輕從上至下地梳著頭,遇到打結的地方,她會笑著輕聲說一句:“你忍忍。”然後壓住頭皮處,努力把結給梳開。
那動作太溫柔,太熟悉,楊淑嵐竟也由著她去了,只怔怔地坐在那裡,不知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昭陽邊梳邊說:“你還記得嗎?我小的時候,你總是替我梳頭,滿府都把我當做男兒養,只有你會趁著大家不在時,替我鬆開發冠,給我梳一個姑娘家的髮髻。你說我的頭髮毛毛躁躁的,總容易打結,這輩子恐怕也會遇到些磕磕絆絆,不過不要緊,頭髮打結可以梳開,磕磕絆絆也能走過……”
天光微微亮,鳥鳴聲漸次傳來,春日已近尾聲,略微涼爽的春風跳過柳梢頭迎面拂來,似乎在留戀著春日的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