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不認得黎姿意,也是第一次見到她。
那女子一身暗紅色掐金雲蘿裙,髮髻梳得高高的,從頭到腳沒有一點多餘的飾物。她高高仰著頭站在那兒,聽見有人從偏殿出來,側頭看向昭陽,問了句:“你是誰?”
昭陽還沒來得及說話,小春子趕忙開口說:“這是咱們的御前女官,昭陽姑娘。”側頭給昭陽使了個眼色,他又說,“這位是黎老將軍的千金,皇上親封的縣主。”
昭陽趕緊行禮,說了句:“奴婢見過縣主。”
黎姿意擺擺手:“不用跟著我,我在這兒等他就成,你們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小春子笑道:“主子不在,咱們也沒什麼事兒可做,陪您一塊兒等。小的先去給您沏壺茶來。”
他快步走出大殿,空空蕩蕩的乾清宮裡只剩下昭陽和這位縣主。
黎姿意很隨意,在大殿裡來回看著,一會兒摸摸牆上的字畫,一會兒瞧瞧那龍椅上的金色紋路。
她沿著大殿邊上一路走進了偏殿,昭陽就一路跟著她。
偏殿裡的擺設要多一些,那書架上有很多小玩意兒,還有各類書籍。黎姿意看見上頭的木雕,嘴唇倏地彎起,伸手拿下一隻木雕小馬,語氣輕快地說:“喲,他還留著這個吶。”
昭陽不知道該答些什麼,只唔了一聲,又閉上了嘴巴。
從前怎麼沒聽說過還有這麼個縣主啊?
黎姿意來回擺弄著那小馬,含笑說:“這還是咱們八歲那年在京郊的一個老頭子那兒學來的。那老頭子專門做木雕的,我們瞧見覺得新鮮,就成日溜出去學這個,大概加起來學了六七日吧,也學了個七七八八。你那主子手比我巧,雕得也比我好,就是手把手地教我一塊兒做,我也做得不如他。”
昭陽心裡咯噔一下。八歲那年?手把手?她,她與皇帝是青梅竹馬?
沒忍住,她開口輕聲問了句:“您,您與主子兒時就認識?”
“何止認識,就差沒穿一條褲衩長大了。”武將之女,說起話來毫無顧忌,絲毫沒有姑娘家的樣子,黎姿意笑道,“他的糗事我全知道,那會兒功夫不到家,頭一回見面咱倆在京城的書鋪子裡看上同一本書呢,還打了一架。他被我揍得鼻青臉腫的,就差沒哭鼻子了。”
昭陽呆呆地站在那裡,半天才哦了一聲,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也不想說什麼。
黎姿意倒是沒察覺到她的異樣,只沿著那書架子看過去,一下子看到了什麼稀奇東西,眉開眼笑地抽出本書來:“喏,就是這本!沒想到他還留著呢!”
她把那書捧在手裡來來回回看著,書已經很舊了,顯然被人來回摩挲了很多次,封面都已經磨得很光滑了。
黎姿意捧著書在軟塌上隨意地坐了下來,翻開扉頁,笑著唸了他在那一處寫上的小字:“子之。”
頓了頓,她放輕了聲音,重複了一遍:“子之。”
更加柔軟,更加馥郁芬芳的兩個字。
昭陽心神大亂,原來這世上不止她一人這樣叫皇帝,眼前這個什麼縣主也能叫。口口聲聲說著什麼一起學木雕,穿一條褲衩長大,皇帝還把和她第一次見面時搶的書一直留在書架上……
她咬牙站在那裡,半天才冒昧地問了句:“縣主,您,您一直都在京城嗎?”
黎姿意低頭看書,漫不經心地說:“沒,我也是剛回來。十三歲那年隨我父親一同去了西疆鎮守,哦,我爹是鎮西大將軍,這麼多年在外頭,估計京城裡也沒多少人記得他了。”
昭陽不說話了。
她倒是想起什麼,興致勃勃地合上書,抬頭問昭陽:“我問你哦,這宮裡現如今都有哪些妃嬪啊?皇帝喜歡她們嗎?”
昭陽一愣,下意識搖頭:“奴婢不清楚後宮的事,皇上的心思也不敢隨意揣摩。”
“那他可有喜歡的姑娘?”
“……奴婢不知。”
“怎麼一問三不知吶?”黎姿意撇撇嘴,湊到銅鏡前頭去瞧瞧自己,她有雙英氣勃勃的大眼睛,顧盼生輝,渾身上下透著與尋常規格女子不同的氣度,只是膚色因為常年在西疆的緣故,稍微沒那麼白。她回頭問昭陽,“那你說我漂亮嗎?”
“……漂亮。”
黎姿意咧唇笑了,眼神裡流光溢彩:“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皇上會喜歡我嗎?”
昭陽心裡一頓,像是有人拿刀子在捅她。她抿了抿唇,努力剋制住自己不要用太生硬的語氣說出那兩個字:“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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