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去過。不知道。不知道怎麼會喜歡?四月仍然沒有抬起頭,隨手抓了只馬克筆,在紙上塗出一道道亮麗透明的水紅色………這顏色,跟她的被子顏色一樣。這是一種豐富的色彩,可以清淡地覆蓋,纏綿地包裹,像水一樣,溫柔地纏繞,一直到令人窒息。
她歪著腦袋仔細地盯著這一條條水紅色的線條,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為什麼要在這種毫不重要的地方做出標記來。她太過緊張了。她想,略微吐了口氣,神志才回轉過來。
那麼,你喜歡什麼?他執著地站在她身邊問,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的存在就是一種壓力,使她透不過氣來,彷彿被覆蓋,被纏繞。四月終於抬起頭來,慌亂地看了他一眼,又躲過他逼人的目光,冷淡而又剋制地說,什麼也不喜歡。
什麼也不喜歡?為什麼?這個答案似乎引起了他無限的好奇心,他哈哈笑出了聲,把旁邊的椅子拖過來坐下,低著腦袋仰視她的眼睛,對不起,我好奇了,我實在是太好奇了,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
因為我不像你那麼好奇。她不動聲色地迎接他的目光,放下筆抱著胸,也學他的樣子,歪著腦袋看他。心裡不覺好笑,鎮定下來,繼續說,你覺得一個沒有好奇心的人,對一切都沒有興趣很奇怪嗎?她頗有興致地看他,突然覺得自己那種嘗試溝通的本能又開始蠢蠢欲動。
哦,拜託。他不相信地搖頭,雙手也跟著像拒絕似的搖擺,怎麼可能?你真的對什麼都沒興趣嗎?比如,嗯,你有男朋友嗎?
她平靜地看著他,他正滿臉期待地等待她的答案。其實,他對她一無所知。她所有的人事檔案都沒有註明她的婚姻狀況,這個公司,沒有人知道她已經結婚兩年。如果她願意的話,她已經可以做母親了。這個公司對她一無所知。正如以她的位置來說,對這個公司也一無所知,她甚至不知道這家公司的合資比例,持股人。當然,她也並不關心。
彼此陌生,這就是所有的真相。只知其外,就是美好的。
就是這樣。公司是辦公事的地方,所有的人相處只需要面對面,背面的一切東西都可以忽略。她可以站在他面前,但站在面前,只是以臉示人,根本沒有必要轉過身,將傷痕累累抑或是一清二白的背亮給他看。
她也是一樣,她不會去看他的背。他的生活和她毫無關係。
面對面,是最具有把握的安全姿態,不會留下無人防守的空白。
想到這裡,她淡淡地笑了,注視著他天真的眼睛,頗有些罪惡感,但還是堅定地回答,沒有。
沒有?哦,你到年齡了,四處走走,交幾個男朋友,可以提起你的興趣來。他興致盎然地揚起眉毛,你或許太過安靜了,總是呆在家裡。學會出去玩吧,年輕正是享受的時候。你還年輕,不是嗎?
我對男人也沒有興趣。她收起了笑容,不再存心跟他對此話題調笑。他的文化,他的背景,他所受的教育告訴他注重自己的個人的享受,趁著年輕放縱自己的本能快樂。可是,她卻擁有一個不承認生活含有遊戲成分的文化背景,她從小就知道生活要嚴肅對待。
她時常嚴肅得痛苦,而她以為這惟一的原因就是,她的背後掩藏著一個毫無安全感的男人,帶給她種種焦慮、不安與苦惱。她需要嚴肅地考慮這些苦難,而不是輕易否決掉自己的過去和現在………即使,她常常被自己的孤獨喚醒,喚起一種遊戲的願望。
她在構思一種遊戲,一種面對面的遊戲,註定沒有結局。這種遊戲像公事一樣簡單而直接。她想,這樣乾淨利落的關係,有時是可以緩解壓力的。
但是,她卻一直等不到機會。她有時會想象,她碰見一個粗暴的男人,直截了當地挑起慾望,而不談什麼思想。她只會向這樣直接的粗暴妥協,她知道,任何間接的東西無法打動她。她是個天生喜歡壞男人的女人。璀就是這樣。他沒有花太多時間進行溫柔的追求,第一次約會,他直接將她拖上自己借來的轎車帶出去玩,不去也不行,她不敢跳車。她喜歡這樣粗暴直接的方式,喜歡自己沒時間考慮就被動地接受。這讓她感覺輕鬆,似乎不用負主動行為而帶來的責任,雖然事實上無論主動或被動,她總是得承擔錯誤選擇的後果與痛苦的。
她的怯懦和懶惰使她學不會主動尋求,只會安靜地等待。而等待卻總是最渺茫的,即便是犯罪,也得本人積極爭取,消極的等待狀態什麼也換不來,只能終其一生,一事無成。她知道,但是她仍然在等待,或者,她的等待就是不去犯罪的最好藉口,就是無所事事的最好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