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一瘸一拐的左腿,竊竊有聲地笑著。
我和華祺站在門口迎接新娘的大人裡,當時的我們都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儀式,只覺得人多很熱鬧,也很有趣。菊姨進了屋,華媽把她送到那間被裝飾過的華叔的房間,我們便一起跟了進去。房間的房門上貼一張和大門上一模一樣的雙喜字,房裡的所有東西都被換成了紅色,桌上紅燭兩旁的喜碗裡還放著我們那天一起打下來的紅棗。
菊姨把我們兩人喚到身邊,一邊一個地放到床上,對華祺說:“小祺,以後菊姨就住在小祺家裡了,小祺高興嗎?”華祺顯得有些茫茫然地點點頭,他不知道這樣的一種形式讓菊姨留在家裡究竟飽含的是怎麼樣的意義;原本對菊姨的歡喜因此便摻了些不知名的惶惑。
“高興。”華祺略微機械地回答。菊姨微微一笑,把華祺抱在腿上,說:“那麼以後小祺就不要叫我菊姨,叫我媽媽,小祺願意嗎?”華祺沒有回答,卻朝我的臉上看過來。那一眼,當我後來再想起來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那時的華祺是在向我尋求一種解答,一種經驗式的解答。“媽媽”,對於一個從來不曾有過母親的孩子來說,他不知道“媽媽”究竟該是什麼模樣。
華祺對菊姨點了點頭表示願意,卻沒能喊出這個既令他渴望卻也讓他害怕的稱呼。十九年,華祺都沒能向菊姨喊出這個在他心裡顯得太過神聖的稱呼。
迎親婚禮上,屋外的村友都進了屋來,那些淘氣的小孩便也一起擁了進來。他們跑到菊姨的門口,看見華祺正坐在菊姨的身上,互相擠眉弄眼地向我們呼道:“瘸腳媽媽,瘸腳後媽,華祺找了個瘸腳阿媽……”
華祺怔怔地看著他們,再轉回臉來望向菊姨時,菊姨的臉變得很紅。我跳下床,跑到門口對著他們大喊一聲“壞蛋”,重重地把房間門給關上了。
菊姨在房裡偷偷地掉了一滴眼淚,幾年以後華祺告訴我,就是因為這滴眼淚,他從此走上了和我們別的小孩不一樣的道路。是不是它的承載力太大,華祺從未覺得這個突然闖進他生活的後媽給了他多少心理的重擔,只一種與生俱來的敏感和善良,華祺無法從對別人情感的負荷裡超脫出來。
如今想來,一個人的生或死絕不是單純的軀體的降臨或消滅。在華祺年幼的情感世界中必定是有著當時秀姨離開之際寄與在他身上的一份力量,這力量使華祺整個的一生都充滿了愛的使命。而他最後留下的,卻僅只是一段我永遠追之不及的短暫記憶。
上學的第一天
菊姨嫁給華叔以後,華叔和華媽的生活負擔輕了許多。每天早上,華媽已不用在凌晨極早的時間起床去準備早飯(華叔離開的那一年裡,華媽因為不能下地種田,便在自己家門前的村道上搭了一個涼棚每天早上賣早飯,村友們都很是同情華媽便將華媽的早飯小店撐了起來。以後華叔回來,小店依然每天為村友提供早飯),有了菊姨做自己的幫手,華媽便能夜夜睡個安穩覺了。
在天氣十分清朗又舒適的夏天未亮清晨,絲絲雲霧縈繞天邊;一習微風吹過的時候,還能帶來田野叢裡木葉的清香。露水凝在油綠的嫩草尖上隨風搖曳,宛如與人們微笑招呼的那般可愛。華叔沉浸在重又回來的美好生活中,專致細心地培育出了幾種新的蔬菜品種。
華祺雖然變得比以前開朗愛笑了,可是很少再出來和我們村裡的小孩一起玩。他會常常到奶奶的店裡去看奶奶和菊姨,時不時還能乖乖地幫她們倆掃掃地搬搬凳子;到了中午小店關門,華祺便摻著奶奶或菊姨回來吃飯。有的時候,因為奶奶菊姨來不及到菜場買些好吃的葷腥食物回來,桌上便只有一桌子的綠色蔬菜。菊姨擔心年紀幼小的華祺得不到足夠的營養補充,後來就在屋子後的空地裡圈出一個雞窩買些雞鴨回來養著。
那一年年底臨近除夕的一天,我家和華家聚在一起準備除夕新年的團圓飯。那天有些冷,太陽卻是很好,暖暖的照在身上溫溫柔柔;空氣中閃著光點的飛塵還帶著些陽光溫暖的味道。我和華祺在屋外的空地上玩著石頭剪刀布的跳躍遊戲,耳邊傳來一陣陣屋裡大人們的歡聲笑語。我們覺得彷彿整個世界都在跟著我們一起跳動。
吃飯時,我們圍坐在屋裡的大圓桌上。菊姨坐在華祺身邊,臉紅潤潤的,露著一抹好看卻帶著些羞澀的笑容。媽媽問華祺:“小祺喜歡弟弟還是妹妹?”華祺說:“我喜歡佳佳妹妹。”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媽媽又問:“除了佳佳,小祺就不想要別的弟弟妹妹了嗎?”華祺不知道大家為什麼要笑他,想一想說:“想。”媽媽說:“那麼讓你媽媽給你生一個好嗎?”華祺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