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不怕大家笑話,這罪還是我自找的。最早起,方便裹胸,裝束上不至於露餡;最晚睡,一來避去公共澡堂,二來在多人間睡的也踏實。
恍惚間只聞一聲吆喝,軟綿綿、慢騰騰地,外城的圩場也開市了。圩場只提供給城外的買賣人,菜農,果戶,行商,掮客、挑客也在此活動。
我拾掇好了店子,雨霧將散時便提將菜籃,披蓑踩靴,準備去一趟圩場。原本店內的私灶是趙大小姐的工,自從妊娠見肚實在輪不起鍋鏟後,這工作便順理成章過戶到了我頭上。炒菜燒飯自有趙媽手把手、刻意培養著。才個把月,便得了趙家上下的誇獎。趙家待我不錯,只是我……無福消受罷!
“田哥!妞,妞。”
妞嬌喘著,至我跟前,素手奪過斗笠不讓我出門。
這妞,卻是趙家二小姐,娉娉婷婷,正是春心動、相思起的年華。現立於我面前,只是看,大眼瞪小眼。都說盼嫁的娘子是狼子,她卻仗著念過書,惜字如金,最喜跟我打啞謎、搞情調。
我皺眉,喊了聲二小姐。
妞滿意地一笑,將斗笠戴上我的頭,含情脈脈的叮囑道:“去吧,仔細點!”
我走出去,簡直是落荒而逃。旋即腹誹連連,純哥呀純哥,你簡直是害苦了小弟!雷州一別,我便趕緊將舉薦信仔細地拆開,逐字斟酌。都說天底下沒白吃的午餐,像這樣憑著無關緊要的交情就予你推薦信的人更要注意。比如趙純,信中他說我心思縝密,才華過人,但過於老實,若有意招其為婿,嚴加□,定有一番作為。
看到沒,單單一封信,純哥就把我給賣了。
至於賣不賣的掉,還要看造化。純哥瞧得起我,趙家未必,我抱著這樣的態度如懵懂少年般進了福聚酒家。老老實實,勤勤懇懇,不做出格的事,不說多餘的話,不打聽無謂的訊息。一日三餐,寒來暑往,老牛一般下力。
卻還是沒躲過。
一是趙家,一是北家。
圩場人來車往,雞飛狗跳。寬巷子,小攤子,高籠子,肥墩子。一趟走遍,斗笠浸溼,提籃載滿。此時,周時一手拉過我,須臾,不合時宜的幾匹馬騎便從我身邊輪番呼嘯而過。
“孃的腿!”
周時罵的小聲,只因馬上坐的是兵爺,現在正說著什麼。
我驚魂甫定,又抬起斗笠朝他道謝,又俯身去撿掉了一地的蔬果。見了被踩的稀爛的蘿蔔,頭皮忽的發麻,身子一緊,腰又痛了起來。
“痺症又犯了吧?哎,叫你去拔火罐你又不聽。”
周時供職德宣估衣坊,也負責買菜,晨間總能與我碰上。別看他人高馬大,寶里寶氣,穿針引線、染布打蠟卻樣樣都頂呱呱。屆時,他又勸了起來:“得空哥陪你去,就東大街花間巷旁邊的鄭駝子那裡,別再說害怕了,到了大城就得這樣醫病。”
“好好好,我不是忙嗎?”
提了提菜籃,我撓撓頭,敷衍的笑著,卻看見前後兩方都一陣騷動。我與周時面面相覷,走近了些,才看見兵爺正盤查著菜農商戶,仔細之至,無一家疏漏。我頓時拽緊了菜籃,不動聲色地偷聽起一旁兵爺的問話。
“哪裡的?姓甚名誰?可有一行為古怪的女子搭你的車,與你同道?說!”
果然,已經找來了。
與周時辭別後,我便疾步往內城的朱雀大街走,目不斜視。明知自己喬裝的滴水不漏,但見了兵爺還是止不住的心慌。接下來的幾天,外城被兵崽子們翻了個遍,好在光徵大城規模龐大,要搜到軸心朱雀大街來還要些時日。
儘管如此,我還是坐不住。總是擔心萬一查起來,趙家會將我出賣。於是,我又過起了失眠的苦日子。
今天,我又起了個絕早。一直忙過了下午,得空打盹,樓下又抄吵起來。
“小跟班兒送徐府去了,滿園春的外賣,看誰給送一下?”
“她們不是來了人嗎?自己動動手嘛,路也不遠!”趙大小姐挺著大肚子從後院兒進來,覷了來人一眼,便坐在櫃檯後悠閒地磕起瓜子。
“趙小姐說的什麼話?小碧我一弱女子,怎生提得動這麼多吃食?”
聽這語氣,咄咄逼人,引來不少人眼光。這位小妮子身著暗花群紅坎肩,內襯水藍棉衣,雙環垂髫,滿面雀斑,現下正搗鼓著精巧的食屜瞪著趙家大小姐。
“喲喲,我說碧姑娘,三兩小菜就提不動啦,感情還是千金之軀呢?”
“提不提的動是我碧姑娘的事兒,輪不到你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