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拈著花白的鬍鬚,眉頭緊擰,踱到輿圖前沉思良久,終於決定在淮北平原設下埋伏。
出了谷口就是淮北平原,屬秦州郡,山不高峻,水不壯美,他們眼前的這塊平原,平凡得連一絲特色都說不出來。可樓望偏偏看中了它,秘密增調了十萬大軍,堵死了南北兩面的出口,只待邢鑑大軍到來。
對於這點,邵林勇自是不贊同的,想邢鑑這樣的沙場宿將,豈會放著易於隱蔽的山野不走,反而走一望無際,無可憑藉的平原。樓望卻是笑笑:“兵不厭詐!就是因為邢鑑久經戰事,凡事都會想的很深。山地雖易於隱蔽,但他帶著大批人馬,只要陷入埋伏,就難於脫身。所以他故佈疑陣,就是想讓我們摸不清他真實的意圖。穿過淮西往北,就進入秦州境內。秦州面朝淮北平原,背靠燕國,以前一直處於齊燕交界。兩國紛爭不斷,以致民不聊生。其實此地一片沃野,地處要害:進可南下威脅淮中,退可投靠燕國。邢家當年在北軍經營多年,秦州的情況再熟悉不過。我想,他退守的真正目標應是秦州!”
月上柳梢,除了有飛鳥撲稜稜飛過來的聲響,一點聲息也無。突聽到有戰馬嘶吼之聲響起,接著馬蹄聲如暴雨一般排山倒海地壓來,皇帝便知邢鑑大軍以至。邵林勇極為詫異,不得不朝樓望豎起拇指,暗讚一聲:“這老兒,果然料事如神。”
大軍穿過山谷後,邢鑑終於舒了一口氣,便下令點亮火把,勒馬慢行。他聽說燕國內亂已平,便打算退守秦州,儲存實力打持久戰。他行事向來小心,帶著大軍在山野平原之間繞道穿行,又不時派出小股士兵擾亂齊軍的視線,終於騙過了樓望這個老狐狸的眼睛。大軍過半,馬上就要穿過平原,進入秦州境內。忽聽戰鼓聲隆隆響起,草地丘陵之中伏兵突起,手拿索鉤,見馬腿就套。一時間馬嘶蹄飛,騎兵紛紛栽倒下來,又被情緒失控的馬一陣踐踏,場面混亂不堪。
邢鑑遭遇突襲,依然頭腦清晰,毫不慌亂,立刻下令:兵分兩路,從山谷兩側突圍,但必須避開南北兩邊!
齊軍伏兵弩箭強弓,外加刀戟木槌,瘋狂砍殺。邢軍施展不開,只能似挨宰之羊,被輪番刺殺,手中除了不停用刀劍格擋,再無閒暇發箭擲戟。秋草原野被人與馬堵得滿滿當當,殺成一片。
邢鑑殺得提槍之手已經麻木,眼見山間起了夜霧,便扔高了火把。光亮驟然一閃,劃破長空,依稀照得谷口之上,有帥旗豎立。他縱身撲上坐騎,矮身取得長弓硬箭,弦拉滿月,三箭併發,根據先前認準的方向,箭離弦飛出。
齊軍帥旗,當即就被刺穿,轟然倒下,滾落谷底。邢鑑麾下之兵,縱然死傷慘重,到了此時,逆光仰望,只覺他威風赫赫,恍若天神,為之氣奪,竟齊聲大叫一聲“好!”聲動震天。
邵林勇就在帥旗旁立著,頓時驚得連連退後三步,連樓望也變了臉色,惟皇帝紋絲不動,讚道:“邢鑑果真神勇!可惜了……”
帥旗一落,齊軍進攻更為強勁,南北兩側的伏兵,皆湧入谷內,刀劍過處,邢軍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屍體成堆成垛。廝殺一夜,天色已經發白。邢鑑眼見身邊親衛人數越來越少,所踏之地血流成河,心下突起一陣從來沒有過的慌亂。
“邢鑑!你已插翅難飛,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只須你速速投降,便可免遭殺戮!”樓望氣壓丹田,聲音如洪鐘一般,震得在場所有人耳中嗡嗡作響。
邢鑑像是沒有聽到,揮刀又砍殺兩人。他一眼就瞧見了尚安柔,倒在屍體堆裡,已嚇得面無人色,披頭散髮如鬼魅一般,她是大軍之中唯一的女人,齊軍自然知道她就是安德公主,皇帝的親妹妹。刀劍都像長了眼睛一般,不敢往她身上招呼。邢鑑一把扯起尚安柔的頭髮,將她丟給身旁的查敏。查敏將安柔反架在胸前,自然就避過了數柄刀刃。
“公子爺,我掩護你出去……”查敏喘著粗氣,大聲道:“公子爺!”許是因為情急,他的手勁漸漸加重,可憐尚安柔弱質,手腕似已被他捏碎,頓時疼得痛哭出聲。邢鑑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一邊持刀狂砍猛削,一邊怒聲拒絕:“靠個女人才能突出重圍,我寧可死在戰場!”
生死之間,查敏只求邢鑑能夠活命。他拉扯著尚安柔背靠著邢鑑奔走,齊軍一見這場面,刀槍箭都不敢往他們這邊招呼了,邢鑑趁機在自己周圍把衝散的隊伍又集合起了一部分。查敏把安柔推在隊伍前面。
山谷驟然安靜下來,齊軍面面相覷,不知該殺還是該放。
查敏手中的長劍,就擱在尚安柔頸邊,刀刃抵著她的喉嚨,深有半寸,血不斷滴落,順著她的脖子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