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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部分

白子安夾雜在人群中只是機械地揮刀砍殺著,聲音經過一日一夜的叫喊,已經嘶啞。身上的戰袍染滿了鮮血,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身邊的將士一個個倒下,面前的敵人也一個個倒下。秋日的太陽仍然火熱而耀眼,白子安覺得下一刻自己就要倒下來了。他忽然覺得,也許倒下也是好的。

肩胛處突地傳來錐心刺痛,低頭一看,半邊的衣袍被染成了紅色。

“黑虎哥!”但聽樂申一聲驚叫,白子安回頭,只見邢鑑長箭又狠又準,透背而入,戳穿了黑虎的甲冑。黑虎身軀一晃,仍揮刀朝敵軍猛劈,一把奪了盾牌,胡亂塞到樂申手中,紅著眼吼道:“走!”

樂申搖頭,死拽著黑虎不放,又被黑虎推開:“走啊!”跟著又補上一腳。

樂申敵不過黑虎大力,被他又推又踢,像滾軲轆一般,滾到草叢裡,被幾個將士救了回來,避到山丘之後。

黑虎孤身一人,似發了瘋一般,揮刀砍削,衝入敵陣。

“黑虎!”白子安見部下慘死甚多,心頭悲憤至極,怒吼一聲,想要殺過去,卻被左右親衛死死拽住。

“狗孃養的……”黑虎罵聲未盡,已被長戟挑起,幾十把利箭透胸而入,頓時氣絕。

白子安動彈不得,卻看得真切,頓時虎目含淚,啞著嗓子大喊:“黑虎!”

“大水淹城,江陵城破!”不知是何方的斥候,飛馬來報,馬蹄聲噠噠,由遠至今,口中不斷喊道:“大水淹城,江陵城破!”

邢鑑本以為穩操勝券,沒想到白子安的部眾竟悍勇至此,他支撐到現在也是死傷慘重。本欲利用自己人數上的優勢,徹底殲滅白氏精兵,斷了尚隱的左膀右臂。忽然聽聞此訊息,不禁如晴天霹靂!想起身在江陵城中的父親,母親還有兄長,哪裡還有心思與白子安再戰,怒喝道:“回師江陵!”

洪德五年,秋,己午,齊軍引高壩之水回流,江陵城破。

※ ※ ※

尚安柔是三日前到的倉陵,到的那日邢度舟連話都未說一句,便墜下馬,力竭身死。她親眼瞧見邢鑑抱著他父親的屍首,沒有掉眼淚,也沒有發出聲音,卻哀慟到了極處。

出城那日,江陵城中皆是滔滔之水,水淹沒了牆根,不斷的漫漲上來,城中的百姓哭喊著拼死要出城,到處都是屍體和塌倒的房屋。邢夫人死了,邢端也死了,她卻被邢度舟等人拖上了馬……一路上,不知躲過了多少追殺,才活著走到了倉陵。

穿胸而入的利箭、四肢殘斷的屍首,濃稠的鮮血,還有被水泡脹一張張死人的臉,砸死在大石上的孩子屍體,被侮辱後瘋癲的女子……

這些她連想都未想過景象,慘絕人寰。這便是戰爭!

“皇位權力,不容私情。任你是誰,一旦成為他的絆腳石,他都會將你掃開,親妹妹也是一樣!”這是邢端臨死之前,對她說過的話,她肯定是不信的。就算所有的皇帝都會如此,她的皇兄尚隱也是絕計不會的。

退守安來途中,不時見溪河蜿蜒,兼之紅楓如血,夕陽攪碎在水中,波光如水銀般流淌,清景無限,卻無人有心欣賞。安柔半寐半醒,挨著一棵老槐。

邢鑑在不遠處擦劍,棉布沾著松脂油,一下一下的,發出“嚓嚓”之聲。安柔被這種聲音攪得心頭煩亂,便朝他看了一眼。玄衣蕭索,永遠的面無表情。

“大將軍次子,風度儀表、文韜武略都是最好的……。”樂歌說過的話,始終想在她耳際想起,她突然很想問他一句:若人生能夠反悔,你還會走到今日這一步嗎?”但這話她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並沒有,也不想問出來。

※ ※ ※

“這天底下所有精悍凌厲之人,皆怕死纏軟磨,邢鑑也不例外!”皇帝站在谷口之巔,遙望遠處一抹殘陽,嘴角微露一絲笑意。幾月來的兵戎生活,使他白皙的臉面看起來黑了不少。樓望瞧了他一眼,便道:“若無意外,今夜,邢鑑即可入甕。”

為了這場大戰,樓望可謂是處心積慮。先放出五萬青壯,佯作精銳與邢鑑大軍纏鬥,然後佯敗逃竄,引邢鑑來追。依照邢鑑此人的秉性,自是全力追擊,以求一舉擊潰。卻不料他倒是極能忍耐,竟放棄追擊,打勝之後便退得無影無蹤。接下來斥候傳來的訊息更讓人摸不著頭腦,邢鑑的軍隊竟然出現在齊軍的後方。過了幾天,距離大江邊二十里安陽渡口附近又發現了邢軍的蹤跡,待邵林勇率追兵趕到,卻又不見了邢鑑的蹤影。邢鑑的詭秘行蹤讓皇帝實在琢磨不透,他看著樓望,目光中充滿了探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