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顧臨怡沒死,你就歇了這個心思!”太后決然打斷了霍延泓的話,神情是少有的嚴厲。
霍延泓就著太后這話,怒氣衝衝,道:“她既然一心求死,朕成全她好了。即刻賜她三尺白綾,也不必回宮了!”
“皇帝!”太后越發沉下臉道:“那你自己成什麼了?你是要做商紂王,還是要周幽王?”
太后平日裡一向溫和,從不會對皇帝的言行置喙。因著兩人並非親生母子,彼此言行上,難免處處都帶著疏離。可如今是真的動了怒,自然讓皇帝不得不收斂脾氣,沉著臉,勉強靜聲道:“不敢!”
“顧臨怡如今是妃位沒錯,可她是你結髮之妻是永遠不能改變的事實。”太后也有些後悔自己方才的話說重了,如今便將語氣軟下來,正色道。
皇帝卻不能輕易放手,道:“另外立後也不是沒有先例可循,宣帝的孝明皇后,就是宣帝在登基之時另立的。宣帝的髮妻,也是另冊封為妃妾。”
太后斷然勸阻住他道:“宣帝另立皇后,是因為宣帝的髮妻宸妃家中牽涉進奪嫡之爭。宸妃母家作壁上觀,將兩個女兒分別嫁給太子與宣帝為正妻。宣帝和太子的儲君之爭,宸妃母家便牽涉其中。後來六皇子逼宮奪位,宸妃的母家更是被牽連。如此,宸妃才失了後位。如今顧家無錯,顧臨怡更是無錯。你若當真起了糊塗心思,你讓史書工筆,如何記上這一筆。”
皇帝沉吟著不說話,他自然曉得太后這番話的意思。停妻再娶,在民間原本就是有違王法的事兒。霍延泓縱然是天子,也不得不忌諱著這一點。如今後位空懸,他可以說顧臨怡對先帝、端敏皇后未盡孝心,因此責罰與她。可到底,他還未將顧臨怡這個結髮妻子休棄。說白了,他可以不立後,但絕對不可以另立新後。
霍延泓自能聽懂太后隱在這番話之後的意思,便與太后道:“朕不僅不能罰她,不能賜死她,還要給她尊榮。來平息前朝非議。”
太后沒說話,雲千雪卻道:“復她貴妃之位吧,如此,這件事兒才能算是真真正正的平息。”
霍延泓猛地回首,緊緊攥著雲千雪的手臂道:“你也要這樣說,戳朕的心窩子嗎?”
太后卻道:“她方才沒有在殿上說這番話,已經顧惜你的情緒,全了你的臉面。皇帝,你不是小孩子。你得明白一句話,寵便是不寵,不寵便是寵。”太后說著,緩緩的起身與踏月道:“讓六尚著手準備吧,過了二月二,哀家與元妃要動身去九華山為大齊祈福。”
踏月忙道了一聲是,便聽太后又道:“元妃,出宮之前,這幾日你來哀家宮中,與哀家同住。”
雖然雲千雪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如今臨到關頭,心裡也是無比的後悔與不忍。她哪捨得就此拋下霍延泓,拋下顏歡呢。可太后發了話,她不得不行動,便輕輕的撫落霍延泓的手。眼波帶著水霧,垂睫道:“是,臣妾明白。”
霍延泓卻又是一把拉住雲千雪,幾乎是向太后哀求道:“不能不去嗎?不能留下來!朕會收斂,不會再讓她積怨於一身。”
雲千雪於心不忍,可只得從霍延泓的手中掙開。聽太后依依開口道:“皇帝,別辜負青萼對你的這一番心思。”
霍延泓閉目,鬆了手。雲千雪只默然,跟在太后的身後,緩緩的走了出去。
當天晌午,雲千雪被貶降為妃的旨意便是曉喻六宮。緊跟著是將顧臨怡復位貴妃的旨意。
眼瞧著日子進了二月,離著去年雲千雪杖責嘉妃,害其小產的那件事,已是經年。聽見雲千雪被貶降,又不得不跟著太后去九華山為大齊祈福。讓六宮上下皆是暗自歡喜起來,想來年頭裡,雲千雪必定是與什麼犯衝。年年到了這個時候,便是不安穩。
二月初十,天氣漸漸暖和。太后與雲千雪便是這一天離宮的。
霍延泓去頤寧宮親自迎送太后,才終於瞧見雲千雪。比起正月裡,雲千雪已經有些消瘦。他穿著一身蟠龍明黃朝服進了頤寧宮的偏殿,雲千雪正站在窗邊。窗扉敞開,二人便隔著一扇窗,遙遙對望。
彼此眼中,皆是濃濃的眷戀與不捨。雲千雪在心裡準備了多日,想起去年種種,也是許久都見不著他。日子過得這樣快,一年而已,彈指一揮間罷了。可她這樣想著,眼淚竟是不自覺的順著臉頰留下來。她到底是捨不得,捨不得那段繾綣而短暫的甜美時光。
此時間,踏月趕過來,瞧見皇帝與雲千雪兩個人默默無語,也不曉得該進該退。這樣侯了一會兒,才搖頭轉身離開。留給兩人更多的時間來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