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敏忽然插道:“聽那四部分的名字,倒像是每一部分都有綿綿不絕之意。”
琴聖臉色一喜,道:“不錯,綿綿不絕正是琴心大法特徵所在,也是精華所在。任何一種武功,它的招與招之間必有縫隙。因為即使是武功超凡入聖之人,也需要有提氣換形之時間,在這一時刻,便是他的‘縫隙’所在,而琴心大法達至上乘之後,是以音傷人,音為無形之物,十指輕拔,便有綿綿不絕的聲音。這就好比用一股水去連續射人,即使那人手中之刀舞得快如閃電,卻仍會有少許間隔,而此時水柱便可射上人體。”
說了這些話以後,琴聖收起六絃琴,然後道:“琴心大法並非世傳,而是我自己悟出來的。所以它與少林、武當那樣的武功有很大的不同。比如少林武學,講究根基,講究苦練,即使是沒有什麼悟性的人,只要肯下功夫,十年如一日地磨練,終會有所成,只是所成有大有小而已。”
“而我之‘琴心大法’講究悟性。如果沒有悟性,只想憑一份執著學成,那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僥倖學成一部分後,又易為之後以傷其身。所以,我一直不教韓放此等武功,亦有我之苦衷。我曾細細觀察石姑娘,覺得石姑娘天資尚屬聰穎,所以才願將此技相授,否則,即使求我,我也不會答應的。那天你能在天黑之前回來,就說明你的悟性頗高。”
石敏受琴聖如此細緻的引導,不由大為感動,倏地雙膝落地,道:“石敏自幼隨父學武,尚未拜師,我欲從此奉前輩為師,不知前輩能否收我這劣徒?”
琴聖一笑,道:“我本無門無派,何必又拘於俗禮?從此你便與韓放姐妹相稱,稱我為琴叔也罷。”
石敏知他性格桀傲脫俗,也不再執拗。
受琴聖點拔,石敏猛然頓悟,從此便習練如何在撩人心智的琴聲中保持冷靜,她本是天資稟異之人,很快便可在琴聲中鎮定自若,任他琴聲如何出神入化,她自渾然忘我。五日後,她已可從從容容地在蕭瑟悲涼的琴聲中畫出一幅春意盎然的《春江水暖鴨先知》。
琴聖大喜過望。
然後是習琴。琴聖教與石敏五韻七律之後,便撇手不管,石敏便沒日沒夜地彈著六絃琴,初彈時琴聲嘈雜喧鬧,毫無章法,把一旁的阿帥聽得抓耳撓腮,煩躁不安,實在忍受不了,便飛逃而去。
石敏卻不停歇,仍是不停地彈、彈、彈,她的一雙柔荑被琴絃磨破了,長出繭子,又磨破,又長繭子,幾個往復後,那雙手已如先前一模一樣,但卻變得堅韌異常。
漸漸地,琴聲已悅耳多了,時而鏗鏘激越,時而溫情款款,時而肝腸寸斷,時而氣壯山河……阿帥也不再聞聲而逃,常在石敏的琴聲中自我陶醉,搖頭晃腦。
琴聖見火候已到,便對石敏道:“現在你的琴聲已可娛人,但不能感人,惟有先能感人,才能讓人在迷惑中為琴所傷。”
“所謂人之善琴者,有悲聲,則聲悽悽然;有思聲,則聲遲遲然;有怨聲,則聲回回然;有慕聲,則聲裴裴然。所謂喜怒哀樂,非手非行,非絲非木,得之心,符之手;得之手,符之物。知音解意;概莫如此。”
石敏一聽,茅塞頓開,如今她已不再是單為學藝復仇而練琴,她已為琴的玄奧所吸引。
又是七日七夜不停歇地彈奏,有時她吃著飯,忽然手指便在筷子上拔動起來,那飯菜被她拔弄得撒了一桌一地,有時,韓放半夜驚醒,才知竟是石敏在她身上拔弄,把她的後背當作琴了。
終於,她的琴聲已可分為春夏秋冬四式:春宵夢長,夏荷田田,秋水無際,冬雪茫茫!她的雙手靈巧地拔動琴絃,如水的音樂就從手指處流淌出來,如江如河,滔滔蕩蕩。直把韓放聽得如真如幻,不可名狀。
琴聖頗為滿意。他將石敏帶到“琴心樓”上,開啟屋子裡的一個壁櫥,取出一隻木箱,開啟,是綿緞。掀去綿緞,裡邊赫然又是一張琴!
此琴與琴聖的那張琴極為相似,也是通體透明晶瑩,只是琴身略小,且有一點小小的弧度。
琴聖道:“此琴名叫‘月琴’,與我那‘日琴’,本是一對情侶琴,此琴以後便是你的了。”
石敏道:“侄女怎敢奪人所愛?”
琴聖道:“琴因人才能活,否則,它便是永遠沉寂無聲。而且配彈此琴的人,天下又有幾人?”
石敏不再推辭,她也真的喜歡這把琴。
琴聖走到桌前焚起兩柱香,然後對石敏道:“此琴已沉寂十年,今日開琴,需得先告知琴魂,否則驚動了琴魂,琴魂飛離琴身,此琴便會成了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