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晴雯吃了藥,病情卻沒有好轉,她急得亂罵大夫說:“只會騙錢,一副好藥都沒有。”麝月笑著在一旁勸她:“你別這麼急,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又不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哪能一下就好?你安心休息幾天,自然會好的。你越急對身體越不好。”晴雯又對著小丫頭們發火:“都鑽到沙子裡去了?看我病了,就一個個膽大包天的溜了。等我好了,看我不一個個揭了你們的皮!”嚇得小丫頭篆兒趕緊進來問:“姑娘需要什麼?”晴雯沒好氣地說:“別人都死絕了,就剩你一個了?”
說著,墜兒也蹭了進來。晴雯說:“你看看這小蹄子,不問她她就不來了。這裡剛發了工資,分了果子,你就該衝在第一個。你往前點,我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墜兒勉強上前。晴雯突然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從枕頭邊拿起一根簪子,在她手上亂扎,邊扎邊罵:“要這爪子幹什麼?針不會拿,線不會穿,就會偷吃。眼饞心淺,手快嘴賤,丟人現眼,不如扎爛算了!”墜兒疼得大哭大叫。麝月趕緊拉開墜兒,按住晴雯躺下,笑著說:“才出了汗,又作死。等你好了,想打多少打多少。現在瞎折騰什麼!”晴雯讓人叫來宋嬤嬤,說:“寶二爺告訴我,讓我轉告你們,墜兒太懶。寶二爺當面吩咐她,她都不動彈,連襲人用她,她背後還罵她。今天必須把她打發走,明天寶二爺自己會對太太說的。”宋嬤嬤一聽,知道是鐲子的事露餡了,便笑道:“雖然這麼說,還是等花姑娘回來知道了再說吧。”晴雯說:“寶二爺今天反覆交代的,什麼‘花姑娘’‘草姑娘’的,我們自然有辦法。你就照我的話做,快讓她家人來領她出去。”麝月說:“行了,早走晚走都是走,早點走了大家清靜。”
宋嬤嬤聽了,只好出去叫墜兒母親進來。收拾好她的東西,墜兒母親又來見晴雯等人,說道:“姑娘們怎麼了,你侄女兒不好,你們教導她就對了,怎麼就要攆出去?到底給我們留個臉面呀。”
晴雯說:“你等著寶玉來了問他吧,跟我們沒關係。”
那媳婦冷笑道:“我有膽子問他嗎?他哪一件事不是聽姑娘們的?他就算依了,姑娘們不依,也不管用吧。比如說剛才姑娘說話,雖然是背地裡,姑娘就直接叫他的名字。姑娘們這麼說就是可以的,我們這麼說就成了野人了。”
晴雯一聽,急得臉都紅了,她說:“我就是叫了他的名字,你要覺得我不對,儘管去老太太那裡告狀,說我不守規矩,趕我出去。”麝月趕緊勸解:“嫂子,你先帶人出去吧,有話以後再說。這個地方不是你能講理的,你見誰和我們講過理?別說嫂子你了,就連賴奶奶、林大娘也得讓著我們三分。叫名字這事兒,是從小叫到大的,這都是老太太允許的。你們也知道,這不是為了好養活嗎。巴巴的寫上他的小名,到處去貼,讓萬人去叫。連挑水的、挑糞的、叫花子都能叫,我們怎麼就不能叫了?昨天林大娘叫了聲‘爺’,老太太還說了她呢。再說,我們回老太太話時,自然得叫名字,難道還叫‘爺’?我們哪一天不是把寶玉的名字念個二百遍?偏嫂子能挑出刺來?等哪天嫂子有空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聽聽我們怎麼當面叫他就清楚了。嫂子常年在三門以外混,也沒有在老太太、太太跟前當過差,不熟悉我們裡面的規矩也正常。這裡不是嫂子久留的地方,再不走,不用我們說話,就有人來問你了。嫂子有什麼話,先帶她回去,告訴林大娘,讓她來找二爺解決。家裡有上千的人,人人都往這兒跑,我們哪記得住誰是誰呀!”接著,麝月吩咐小丫頭:“拿抹布來,把地擦擦!”
那媳婦聽了,無言以對,也不敢久留,賭氣帶了墜兒就走。宋媽媽急忙說:“難怪說你這嫂子不懂規矩,你女兒在這屋裡服侍一場,臨走時,要給姑娘們磕個頭的。沒有別的謝禮不說——就算有謝禮,她們也不稀罕——不過是磕個頭,盡了心再走。怎麼能說走就走呢?”墜兒聽了,只好轉身進來,給她們兩個磕了兩個頭,又去找秋紋等人磕頭。她們也不理她。那媳婦唉聲嘆氣,也不敢多說什麼,抱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