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戰事終結,莫海川推說生病,抗了即刻回宿夕城的聖旨。從前,與城主意見相左,於戰事不利時,他也曾虛與委蛇,陽奉陰違過,卻也不曾如此明目張膽,不計後果。況且,如今城主已不是城主,而是統轄十六城的一國之主。國主頒給他的第一道聖令,他竟然找了個一看便知真假的託詞,全然不顧。
莫海川將引蝶兵符交給川窮,當著他的面丟盔棄甲。一路策馬狂奔,日以繼夜,連跑了十幾個日夜,卻覺得自己的身體輕得隨時都要乘風而去。他翻身下馬,衝進引蝶林時,幾乎是跑兩步便要跌上一跤。待到他終於拖著半被敵人的兵刃割傷,半被自己的馬鞍磨傷了的腿,尋到他幼時曾經住過的小屋時,遠遠便瞧見墨硯身著一身桃紅色衣衫,站在木臺上的引蝶花枝前。莫海川心頭大喜,將唯一沒有丟棄的,墨硯說要留給他們以後的孩子,孫子。。。。。。當作傳家寶的斥風劍向地上一撐,發動內力,輕盈盈踏上了臺階。他的腳剛觸到最低的那級臺階,只覺眼前桃紅影動,驚駭之下,半晌才敢抬眸,眼前,果真已沒有墨硯的身影。待到莫海川終於恍恍惚惚走上木臺,走到那株灼灼生華的引蝶木前,定立在墨硯原先立著的地方,不禁珠淚默盈。忽見引蝶木上,遍是桃紅,卻是一眾繁花簇擁著一個個花骨朵。凝神一瞧,花骨朵竟是排成了四個字:“此情已待。”莫海川不禁以手輕輕撫過花字,但聽微有輕鈴聲響,一隻只桃紅色的蝴蝶自他指下飛出,鈴聲中便夾雜了妖異歌聲。鈴聲轉歇,歌聲漸遠漸是飄渺。待到蝴蝶飛盡,再看引蝶木,卻是再尋不到原先的花骨朵。唯餘滿樹至盛的繁花,花花相親,至死方離。
故事說罷,幾人或是默然,或是垂頭嘆息。半晌,楚靈均方笑道:“道士這麼會說故事,以後莫要賣這些東西了,當個說書先生一定場場滿座。”
荀況拿衣袖拭了拭自己的眼角,賠笑道:“楚公子,這可不是傳說故事。本地的《地物圖志》上可是載錄得清清楚楚的。”
楚靈均搖頭笑道:“就是歷朝歷代的史冊,都未必可全信的。哪怕作者是秉筆直書的心思,又未經人篡改,編制或是抄寫過程中且未生訛誤。作者畢竟是人,不受權勢所壓,不受時局所限,也終有自己的偏心偏情。比如這一樁故事裡,對於這位墨硯姑娘,同情她身置國仇與私情的矛盾,親情與愛情的撕扯之中,或是瞧不上她先徇私後尋死的小女兒做派,縱然說的是一樣的事實,呈現的也會是全然不同的兩個故事。”
荀況點了點頭,卻尤自不甘地道:“真人真事確實是有的。一夫將軍的墳就在過雲山。”
楚靈均看他手向著南方指,臉上騰起迫切之色道:“就在附近?”
荀況忙點頭道:“不過幾里路。諸位若是不棄,在下願做嚮導。”
楚靈均摸了摸自己空癟癟的肚子,還是忍不住道:“走,現在就去!”
忽覺眼前青影一動,卻是衣寒雪擋在了面前。衣寒雪道:“先定了客棧,再去不遲。”
楚靈均跺了跺腳,道:“好。”邊跟在衣寒雪身後走,邊嘀咕道,“也不知道錦繡那個沒良心的去了哪裡。”忽覺衣寒雪的身影一定,楚靈均差點撞了上去,急著凝步站定,用岔了力氣,倒是左右晃了好幾下。眼見離衣寒雪的背只有半寸之遙,不禁暗呼驚險,卻又隱隱有種止不住的歡喜之感,小火苗似的要躥上心頭。
楚靈均在心裡為這種感覺暗自驚異時,卻聽衣寒雪道:“它若是在,你就可隨著道士去了?只需它告知你我們在何處歇宿?你只在這種時候才想到它。你還說它沒良心?”
楚靈均被他窺破心思,嘿嘿一笑,道:“我就是急著想去瞧那將軍墳嘛。唉,錦繡它也不會想我啊。它不是早拜倒在衣大公子的仙袖之中了?”
忽覺眼前彩影一閃,楚靈均耳中聽得撲翅聲,心頭剛自一喜,便覺那彩影又已躲回了衣寒雪袖中。楚靈均愣了愣,不禁喜道:“錦繡?”話剛出口,立刻又“哎呦”一聲,摸著自己的額頭道,“臭錦繡,你個七彩開屏的鳥孔雀!自己移情別戀,另傍他枝就算了,還敢啄我?”忍不住就想抓拿在掌中,拔它兩根鳥毛解氣。
楚靈均發覺自己和衣寒雪貼面相對時,才忽然回過神,自己掏的那不是鳥窩,那可是衣大公子的衣袖啊。楚靈均喉頭滾動,一時間進退兩難。衣袖的內襯綿柔如雲,隨風輕動時,一陣一陣似漾起溫柔的水漪。楚靈均知道自己該立刻退後,可他就是彷彿被下了石身咒,一動都動不了。
楚靈均聽見自己“啊”的一聲低呼,剛覺手指被錦繡下猛力死啄了幾下,他的手臂已被姚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