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潮溼的空氣中,加蘭的耳朵微微顫動,他聆聽著周圍生命的樂章:低垂的菌類植物的嘆息聲,溼漉漉的水草的沙沙聲,還有在它們之間扭動、遊動的黏滑小生物發出的細微呢喃聲。這些可算不上是他最喜歡的生命形態,但好歹也是生命啊。今天,它們奏響的音樂聽起來比琴鳥的合唱還要悅耳。
這樂章和以往並無不同,但現在卻多了一絲別樣的韻味:一抹魔法的氣息,一縷魔力精華的細流,它讓感官變得更加敏銳,在曾經只有黑暗與絕望的地方增添了色彩、奏響了樂曲、帶來了希望。
加蘭用牙齒輕吸了一小滴花蜜,然後引導起一股熟悉卻長久蟄伏的魔力流。如同此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他聚精會神地構想這個法術該呈現的形態——他想象著自己全身被一層金色的光芒籠罩。
一陣涼爽的順風沿著隧道呼嘯而來,在他身邊盤旋了一圈後便消失了。接著,他感覺到了:一股力量湧進他的肌肉,緩解了一整天攀爬帶來的痠痛。他飛速超過奧拉戈爾,身後濺起一片水花。他越跑越快,最後雙腿都快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疾行術並非消除疲勞的良方,和哈西思那強大的魔法可沒法比。這個法術時效很短,一旦結束,疲憊就會將他徹底籠罩。但此刻,他毫不在意。
加蘭暢快地大笑起來。他又完整如初了。
彷彿他長久被困在一場噩夢中,都已經忘記了清醒時的感覺。但現在,他真正清醒了。那個令人厭煩又神秘莫測、自相矛盾的惡魔倒是說話算話。就目前而言,他又成了一名見習德魯伊——一名守護者——可不只是徒有其名了。
只要他不違反她提出的那些“條件”就行。
一想到這個,他的心情就變得陰鬱起來。薩斯基亞在和他分開後,甚至在他不再是她的俘虜之後,還想著控制他。這讓他深感惱火。哦,他明白她為什麼要用他的魔法來要挾他滿足她的要求。那個巨怪可不像她最初表現出來的那麼天真。她救了他的命,這或許讓他欠了她人情,但她要是僅憑他的信譽就輕信他,那可就太傻了。不,指望她毫無制約地放他走,那是不可能的;她總得有點手段,讓他在有機會背叛她時能三思而後行。
他不知道要是沒有失去魔法的威脅,自己可能會做出什麼事來,但現在……
現在他可沒打算違揹她的意願,除非她危及到了對他來說比魔法更重要的人或事。符合這個條件的可沒幾樣東西。彷彿那個惡魔看穿了他的內心,挑中了唯一能確保他乖乖聽話的東西。事實上,鑑於她總在他腦海裡說話,還給他製造那些能讓人發瘋的幻覺,說不定她就是這麼做的呢。
他又想起了她最近的那次闖入。他竭盡全力想把那段記憶從腦海裡抹去,但它就像一隻盤旋的血蠅,總是揮之不去。
一條滿是臺階的陡峭隧道把他引到了這些未經開墾的洞穴裡,這些洞穴是經過許多漫長歲月被類似薩斯基亞殺死的那種深蟲一點點掏空的。在洗去長時間攀爬帶來的汗水時,他滿心期待著回到努伊爾身邊。哦,等他們重逢後,他要和她做些多麼美妙的事啊——當然,得是在她原諒他之後。水很溫暖,然後就那樣自然而然地……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盯著水池裡那該死的惡魔的倒影了!不是她巨怪的模樣,而是另一種樣子:那種看上去幾乎能冒充精靈的模樣。片刻之後,一個小一點的臉出現在他眼角,呈現在一面圓形的鏡子上。水池裡的那張臉看上去很震驚,而鏡子裡的薩斯基亞卻朝他得意地笑了笑,還吐了吐舌頭。緊接著,兩張臉都消失了,只留他一個人坐在水裡,好心情全沒了。
在辛迪爾這片黑暗的深處,很難判斷時間的流逝,但據他估算,從那之後至少已經過去一天了。在這段時間裡,薩斯基亞沒有再出現。不過,他始終無法擺脫那種不安的感覺,總覺得她就在那裡,潛藏在他心靈的陰影中,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而他對此卻無能為力。現在不行,或許永遠都不行。他的魔法由她隨心所欲地給予或剝奪。所以,最好還是別做什麼惹她不高興的事。
隨著疾行術的效果漸漸消退,加蘭的肌肉開始痠痛,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他喘著粗氣停了下來,等著奧拉戈爾趕上來。
奧拉戈爾眯著眼睛出現時,眼中透著一絲惱怒。這隻大貓是在加蘭失去魔法後才被他收養的,無疑還不習慣看到主人展現出這般增強後的運動能力。顯然,奧拉戈爾可不太喜歡被比下去,哪怕只是一小會兒。
不過,大貓的不快轉瞬即逝,因為它眯著的眼睛瞥見了一隻路過的多足蠕動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