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果然還在屋裡,閉門不出?”趙廞揚了揚眉。
他的面前,一箇中年男僕躬身答道:“是,只叫人送熱水進去。這一天就送進去了五桶。”
“可聽見了什麼聲音?”插言的是張粲。
“倒也不曾……”
那僕從略一回憶,“也就是最開始的時候,聽見沈介的怒罵,伴著打鬥之聲,似乎是兩人有什麼爭執,卻也聽不分明,後來就沒聲了。孟郎君也不許別人進去伺候,是以……”
“行了,下去吧。”趙廞揮了揮手,打發了僕從。
張粲當即表達了自己的鄙夷,“青天白日的,如此行徑,與禽獸何異?”
杜淑卻是嗤笑一聲,緩緩開口:“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此話怎講?”趙廞扭頭看過來。
“能毫無顧忌地做出這樣的行徑,這個孟明徹不過是個酒囊飯袋之徒而已,根本不足為慮,”杜淑袖著手,“我之前還以為他別有用心,如今看來,倒是我高看他了。”
杜淑沉吟了一下,下了定論,“他催主公發兵,果然只是貪圖主公許諾的‘南中王’而已。”
“年輕後生,哪個不想封王拜相。”聽見這個結論,趙廞顯然也是鬆了口氣。
可接著,他又捋著自己下巴上那幾根鬍鬚,蹙起眉來。
“但是他這三番四次地跑來催我發兵,到底惹人厭煩,我欲要發作,卻又擔心他這年少氣盛的,萬一被我氣跑,去投了別人,咱們這裡,不是一場空嗎?”
“天下英雄,唯主公而已,他舍主公而去,卻還能投誰?”
安撫主公,乃是謀臣第一要務,座下張粲立刻如此這般言道。
趙廞略略搖頭,“我觀其言語姿態,似乎對李庠頗為推崇,萬一他見我推諉搪塞,一時氣不過,當真跑去找李庠獻南中……便還真似昔年張松故事,棄了曹孟德,轉而獻圖於那輾轉流浪之輩。”
趙廞的眼底浮起一縷憂色,“李氏素來貪得無厭,未必不能從了他。”
杜淑卻是微露笑意,“主公無須擔心,淑自有妙計。既能解主公煩憂,又能穩住這南蠻子。”
*
“大都督不在府中?”
這天稍晚一點,當孟霽再度點卯似地來找趙廞,卻是連人都沒見到。
長史杜淑揣著手,眯眼笑道:“軍中有急務,大都督昨夜就趕去處置了。”
“如此,我便等大都督歸來也是一樣。”
“軍中事務繁忙,大都督今日未必會歸來。”
杜淑依舊維持那個揣著手的姿態,卻是悄無聲息地掀起眼皮,打量著面前少年的神色。
那少年大抵是真的生氣了,饒是奮力壓抑,怒火依舊藏不住地,從眼裡冒出來。
杜淑心中一哂,到底是小兒輩。
他就這麼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個來自南中的少年人,焦躁地原地轉了兩圈,終於還是沒能按捺住心中委屈,大聲地嚷嚷了起來:
“大都督這是何意?我誠意獻上南中,早已派了人將我的意思傳遞回去,讓家裡準備好迎接王師。可大都督對此卻毫不在意,發兵的事,竟是一推再推!”
孟霽氣得再度原地走了數步,這才又氣咻咻地踱回了杜淑面前。
“杜長史,你告訴我,大都督是不是根本對南中無意?要是如此,我又何苦自作多情!”
“郎君切莫誤會,”杜淑不緊不慢地從袖中抽出手來,“郎君不知大都督的難處,方會有此誤會。”
孟霽呆了一呆,“大都督能有什麼難處?”
杜淑略一頷首,卻是引著孟霽往一旁小榻坐了,“郎君且坐,容杜某慢慢道來。”
他說慢,那是真的慢。
紅泥小火爐上坐著的水都滾了,杜淑卻是一個字都沒說,只是慢悠悠地將一勺茶放了進去。
孟霽有些不耐地搓了搓手,又搓了搓手。
看著對方一勺鹽、一勺陳皮地往茶里加料,直到對方舀起一勺茱萸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催促:
“杜長史!大都督到底是如何想的?”
杜淑不徐不疾地一抖手,見茱萸全都沒入茶湯之中,他這才放下銀匙,正坐相對。
“郎君觀大都督今日境遇如何?”
孟霽想也沒想便道:“大都督雄踞益州,自然風光無限。”
“非也,非也,”杜淑緩緩搖頭,“大都督如今的景況,卻是進退不得。”
“此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