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孟霽再度踏入許弇的軍帳中時,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腳底下那堆,被砸得七零八落的竹簡。
有些竹簡連皮繩都斷開了,可見那一摔之下,力道之大。
而摔它們的人還在屏風前,飛快地來回踱步,似乎那樣便可以消解他心中的怒意與恐慌。
孟霽心下一定,看起來,許弇請求外任的事情,並不順利。
“將軍何事發怒?”孟霽整理好神色,這才抬起頭,朝許弇看來。
許弇停下了腳步,大聲嚷道:“張粲杜淑那兩個鳥廝,駁回了我調任監軍的請求!”
“駁回?他們有何說辭?”孟霽走了過來。
“我找州牧府中相熟的人問了,”許弇重重地從鼻孔中哼出一口氣,“他們竟說,我本文官出身,轉做武職已屬不易,恐不能擔更重的擔子!”
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此話豈不荒謬!費遠你見過吧?那廝之前亦不過是江原令轉的參軍,如何就肯升他做軍中長史?這不明擺著就是藉口嗎?!”
孟霽回憶了一下沈介的科普,“我記得參軍的職事是協助處理大都督府事。”
許弇一頓,聽出了孟霽的弦外之音,“不錯,費遠那廝天天跟在張粲杜淑身邊阿諛奉承,升他的職倒也不出奇。”
他說著,又冷笑幾聲,“堂堂州牧府,竟成了這兩個小人隻手遮天的地方!”
“此事大都督如何說?”孟霽隨手將倒地的案几扶正,自己在席上坐了。
“我去州牧府的時候,沒見到大都督,”許弇也在孟霽對面坐下,“說是出去巡查了。等回來再招我去。”
他撿回來一卷竹簡,憤憤道:“等著我見到大都督,定然好好參他們一本!看他們還敢如此挾權倚勢!”
孟霽沉吟了一下,小心開口,“我對大都督不是很熟,但是憑我在州牧府住的那段時間來看,大都督似乎非常倚重杜長史。”
“你是說……”許弇神色微變。
見許弇已經明白了,孟霽只是肅然地略一點頭,並沒有再說什麼。
“也是,似長史、參軍級別的人事調動,大都督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大都督根本是故意不見我的!”這個牙門將的肩膀塌了下來,“連大都督都向著他們,我今番再無生路。”
“哪裡就到這個地步了,將軍手上還有兵,他們一時也動不了將軍。”
這話沒能起到任何安慰的作用,許弇看起來似乎連精氣神都被抽走了。
“明徹兄弟,你有所不知,我手上雖說有兵,其實也不過千餘眾,皆是兩月前,我轉任牙門將時,才撥到我麾下的,並非我的私兵。
到現在……我也不怕你笑話……我這裡,到現在依舊是兵不熟將,將不識兵。這些兵卒認的是這個牙門將,而不是我許弇。
若是大都督一聲令下,將我撤職,這些兵當場就會棄我而去。”
許弇緊緊地捏著手中的竹簡,“他們不動我則已,若是想動我,簡直易如反掌。”
孟霽的目光落在那被許弇捏得吱呀作響的竹簡上,卻是輕飄飄地開口:
“將軍忘了,這成都城外,總有他們動不了的人。”
許弇先是一愣,待他想明白孟霽的意思,愁眉就這麼展了開來。
*
駐守在成都北道的威寇將軍李庠,的確是有資格稱得上一句,趙廞動不了的人。
當孟霽步入李軍行營時,她看到的,是一個與她意想中頗為不一樣的營地——
“我以為這流寇軍的地盤,該是混亂不堪的,想不到竟是如此整肅。”她這樣對跟隨在身後的沈介說道。
沈介沒有出聲,繼續盡忠職守地扮演著一個乖順孌寵,只是用眼神對孟霽表達了認同。
大踏步走在前面的許弇顯然以為孟霽是在跟自己說話,他扭過頭來,回應道:
“何止是整肅,你看他這佈防安排,的確稱得上一句可圈可點。”
換句話說,雖然這些隴上寇的確不會辜負盜匪的本職,但是他們的戰鬥力,只怕並不是盜匪的水準。
所謂在世關張,不是空穴來風。
趙廞那個盡是文官轉武職的隊伍配置,不可能是對手。
於是,她忽然就理解了,為什麼沈介一開始的計劃,會是遊說李庠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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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許弇同杜淑、張粲的矛盾鬧到什麼程度,李庠這個遠離成都,遠離權力核心的外將都是不知道的。
在他的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