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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棑牯佬、拉縴佬

按照自火的吩咐,楊長貴、陳玉全等人先將砍伐的杉木剝皮,只留下末梢的枝條,用來散發杉木的水分,便於杉木風乾。

自火看著一株株粗壯的杉木條,不禁喜形於色,似乎白花花的銀錢在握。

未等到杉木條完全乾透,自火便安排人把杉木條溜到清水河邊,由楊長貴、陳玉全等人扎製成木棑,沿清水河順流而下,直奔洞庭湖而來。

初冬的清水河顯得格外澄清,水淺的地方,河底的鵝卵石歷歷可見,兩岸的草木一片枯黃,幾叢翠柏點綴其間,透露出少許生機,河岸上的草叢裡不時竄出來野兔、野羊等動物,來到河邊飲水,看見河中央木棑上的人們,又倏地鑽入草叢裡去了。頭頂上南飛的雁群有時發出刺耳的鳴叫聲,自火從木棑上的篷房裡走出來,嘴上叼著銅煙桿,隨意坐在篷房旁邊的一截大圓木上,眯縫著眼睛,愜意地吞雲吐霧,眼前的景象多像自己年輕的時候跟隨大人們劃棑下長徳的情景,只不過那時候是給別人當劃棑手,如今卻是自己當老闆了,想到這裡,自火不由得站起身來,圍繞木棑四周檢視了一番,確定木棑是不是被竹纜系扎的牢實,以免散架的危險,畢竟木棑已經流經了幾個險灘,差點撞了暗礁,好在前兩天剛下過幾場小雨,清水河發了點水,確定竹纜完好無損後,自火又走到木棑前頭,檢視了一下水勢,看到木棑的走向偏離了水流方向,馬上要求棑牯佬到木棑後列划動條木製成的棑棹,使木棑的走向與水流方向一致,行駛在河中央。

居住在清水河兩岸的人們通常稱這些劃棑棹的人為棑牯佬,稱那些為大木船拉縴繩的縴夫為拉縴佬。

棑牯佬、拉縴佬大多是靠出賣苦力為生,這些迫於生計,數月奔波在江湖之上的人們生活得十分悽苦,飢餓、疾病、危險時時侵擾著他們,農奴樣的身份使他們比豬、狗高貴不了多少,從那些街坊鄉村潑婦們的對罵聲中充分體現了出來。以前的人們,因為沒有節育措施,只要能生小孩,九個、十個不算多,生下來的小孩能不能養大成人,就要靠運氣了。疾病、饑荒常常折磨著當時的人們。有的人家生了十多個小孩,可能最後長大的孩子也就只有六、七個,用他們父母的話來說就是混大的。與生存相比,教育根本就毫無意義,有人會為了爭點吃的大打出手。潑婦們往往用手指著對方,一邊跺著腳,一邊叫罵:“你這個死麻皮,就是個豬日的,狗日的,棑牯佬日的,拉縴佬日的,撒千家的……。”大概罵架的人,彼此憎恨對方,視為仇人,恨不得一句話將對方罵死,所以專揀一些毒辣齷蹉、不堪入耳的話語叫罵,彷彿在人們的眼裡,至少在潑婦們的心目中,棑牯佬、拉縴佬是卑賤的,低人一等的,但是棑牯佬、拉縴佬何辜,竟至於被罵架的潑婦們納入豬、狗同列。

這些呼喊著號子,流著血汗,身份卑微的撐船劃棑的人們卻始終激情昂揚,剛經歷險灘的拼搏,轉瞬又駛入一段長長的、幽深的、水勢平緩的峽谷,看見河岸邊有洗衣、洗菜的女人們,就撮嘴長嘯或發出下流話語進行撩逗,在女人們的咒罵聲中哈哈大笑,藉以打發單調枯燥、空虛無聊的歲月,每當傍晚船、棑停泊碼頭,適逢有集市的地方,這些平日勞作時喊著“嗷嘮嚎”號子的棑牯佬、拉縴佬就成群,上岸溜躂,或賭場煙館,或酒店青樓,從簡單直接中尋找快樂。第二天清早,天色微明,在老闆或者帶工頭的催促下,棑牯佬、拉縴佬又匆忙解纜啟程。

在呼嘯凜冽的寒風中,初冬的清水河水面上泛起層層浪花,在幽深,水勢平緩的河中央,不絕如縷的白色水泡沫一漾一漾地朝遠方緩緩流去。

經過連續多日的航行,一日下午,自火的木排駛近白浪灘頭,自火趕緊吩咐大夥將木排靠了岸,多年的放棑生涯使自火深知白浪灘的殘酷,清水河全長一千多公里,從源頭雲霧山雞冠嶺、斗篷山麓奔出,沿途匯聚一千四百多條支流,波濤滾滾,穿峽越谷,洶湧澎湃,東流入洞庭湖,湧入長江,匯入東海,一路多急流險灘,尤其以白浪灘最為兇險,人皆傳說:“船過白浪灘,闖出鬼門關。”白浪灘是清水河數百險灘中最長的一段險惡灘流,在元崚縣境內一洩四十餘里。那裡不但暗礁密佈,而且淺窄浪急,但又是一條黃金水道,幾千年來,發生在這條水道上“船棑沉浪底,寡婦長悲歌”的慘劇不計其數,就連東漢名將馬援,率西征大軍討伐五溪蠻,逆清水河至白浪灘,蠻兵憑險據守,馬援強渡不能過,最終與數百部眾染病困死在灘邊石窟,留下一座伏波廟,以及“走遍天下路,難過崚水渡”的千古悲嘆。

:()清水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