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騎衝上高山,穿過一片蔥綠,坡下方,一座破敗山村映入眼簾。
村中多荒草,靜謐無聲。
祁六騎在馬上,悵然若失。
“這就是大人以前的家?”冉闖左瞧瞧右看看,比劃個大拇指讚道:“山靈水秀,紫氣凝聚,不愧是能孕育出大人的寶地!”
祁六瞥他眼:“闖,咱得記住咱是文盲的身份,你再這樣整,本公很被動。”
多多古上前捶打冉闖後背,笑道:“馬屁拍錯地方了吧,早告訴你,老闆不喜這套。”
“就是,窮山僻壤,山體多石,既不適合耕種,也不見水源,與寶地半點不沾邊。”鄧夏張嘴揶揄。
祁六長噝一口,不爽看他:“鄧夏,你真該跟你姐夫學學,應當如何說話。”
“成,今晚我就燒紙問他。”鄧夏抱拳領命。
祁六心情更加鬱郁。
“大人,看來您的家人都搬走了,要不要拿個物件留個念想?”冉闖提議。
“不用了。”祁六撥轉馬首,“咱們回去吧。”
“呃,大人,要不我命人幫您在四處找找?”鄧夏拍馬湊近,“興許您的家人就在附近呢?”
冉闖也勸道:“對,是得找找,如今大人得道,家人合當昇天!”
祁六看他眼,點頭道:“哎,這回對味了,就說嘛,如今只你我目不識丁,你若再棄我而去,以後他們大罵文盲,誰都會曉得是我。”
“大人家裡,還有哪些親戚?”鄧夏問。
“還有大哥、五哥,一位四姐。兩位兄長估計難找,逃難的時候聽說被亂軍抓去,生死不明。我那姐姐早已嫁人,就在大康城內。”
冉闖:“那就好辦了,待咱們打下大康,你姐弟倆自可團聚。”
祁六嗯了聲。
實際他與家中幾位兄長姐姐並不親近。
作為家中第六子,出生的時候,祁家老大都結婚成家了,由於距離過遠,除了過年稍有走動外,再沒來往,就連記憶都變得模糊。
老二倒是沒成家,年紀輕輕爬樹掏鳥窩,不慎摔死,祁六對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墳丘上。
至於三姐,她跟一名來山村賣貨的貨郎跑了,氣的祁家老爹每每咒罵,一再告訴祁六,他沒有這樣的閨女。
四姐經媒人說和,遠嫁大康城的一戶人家。
當時年少不懂事,祁六隻當她去了大城市,過上了好日子,每年初二回孃家,總會帶來些蜜餞糕點,也讓他對這位四姐最是喜歡。
如今想來,四姐應當是上門給人家做妾,否則也不會這麼多年,從未見她丈夫登門。
老五最讓祁老爹驕傲,在附近鎮上當了鐵匠的學徒,當初逃難時專程去鎮上打聽,才知他被亂軍帶走。
至於最小的老七……
祁六想起這位幼弟,就忍不住抹眼淚。
由於當初掩埋的匆忙,他與老父一樣,均記不起葬在何處了。
“若他們泉下有知,曉得我有今日,也會為之欣喜吧。”
祁六這般安慰自己。
……
欒定宗軍營安扎在封暘鎮。
此鎮最外圍的村子,祁六相當熟悉,就是當初潘老狗折戟沉沙,徐無敵喪命之處。
舊地重遊,不勝唏噓。
望著腳下熟悉的砂礫地,祁六取了罈好酒,傾倒而上。
無敵兄的屍骨早已尋不到,也不知是被野獸叼走,還是遭飛鳥銜去。
祁六在行宮時,總以念舊標榜自己,多數是為矇混官員,許是說的多了,終成現實,如今覺得自己確實念舊。
一路行來,稱得上朋友的沒幾個。
徐無敵算一個,盧秀算一個,徐道覆只能算半個。
若徐道覆還在安安穩穩的當道士,四處尋找聖人,祁六自然認這個朋友。
但現在不同。
祁六意識到,一旦拿下大康,徹底平定應南,北上必不可免,屆時徐道覆究竟是敵是友,很難說。
來到大營,雙方人馬會合。
欒定宗將祁六迎入帳中,在沙盤上標註幾個位置,表示這是大康的薄弱處,待明日點齊人馬攻城,可趁機猛攻。
祁六點點頭,然後看向自己的一名隨身護衛。
這名護衛不是旁人,正是張聘留下的探子‘雞眼’。
“能記住嗎?”祁六問。
雞眼吐吐舌頭:“我最好臨摹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