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清如被通知要隨著早班的女孩子們一起去上工。
早上雞,晚上鬼叫,此時雞叫一遍,四十多個女孩子就開始忙亂起來。
為了保暖,她們好些人都願意擠在一處睡。當然,這也是這裡沒有多少空餘的管道之故,不過清如那裡倒是個意外。
“你哪裡剛死過人,還是死在榻上的,且很慘烈,所以沒人敢去。”
清如對這個訊息倒沒多少驚訝,現在她最擔心去了廠房要怎麼避過層層守衛去找張警長的妹妹。
一個人住的好處在此時體現出來,清如本就沒脫衣服,早上起來稍微整理了下自己就“下床”了,來到了蘆柴棒兒的火堆前舀了水漱口。
那些擠在一起睡的女孩子們就沒那麼清爽了,沒條件洗漱,又整日在高溫環境下勞作,造出了一身酸臭。
晚上擠在一起才睡,各種味道發酵在一起,吸一口都要背過氣的程度。偏她們起了床像打仗似的穿戴了衣服,還要找梳子綁一下自己的辮子,以免被絞到機器裡去了。
“我梳子呢?誰拿了。”
“我衣裳呢?是不是誰穿錯了。”
“啊!讓開,踩著我腳了!”
……
一陣兵荒馬亂,實際才不過過去了十分鐘,女孩子們陸陸續續都收拾整齊了自己。
在薄粥熬好後,張太太照例過來分飯,每人小小的一勺。今天清如可不敢餓著自己,她拿著蘆柴棒兒給她找的孫巧兒的飯碗來打飯。
多少吃進去一點兒,逃跑也好有力氣啊。
清如捏著鼻子將粥吹涼,然後一口灌進去,大口吞嚥起來,減少它在口裡咀嚼回味的機會。
今早的糙米里夾雜著稻殼兒,刺地清如嗓子疼,可她也沒吐出來,硬是用涼水順了下去。
而蘆柴棒兒這會兒沒吃,她總是吃鍋底的那點兒,所以眾人吃飯的時候她總是等在一邊。
有時候遇上張太太不高興,那鍋底兒的那一點寧願倒了也不給她吃,今天倒是破例,給了蘆柴棒兒一大勺。
吃完了飯,巧鳳等晚班的女孩子們都回來了,這口大鍋裡那一點點殘粥被張太太添了幾大瓢水,煮一煮又是一餐,反正是回來睡覺的,張太太認為她們根本不必浪費糧食。
餓了?餓了就挺著,就睡覺,睡著了就不餓了。
這是張太太敷衍的歪理,卻沒一個反抗的。
清如仔細算了算,其實女孩子都人數遠遠多於小蕩管和帶工老闆,要是真的反抗起來,只怕老闆們也招架不住。
只是現在的人愚忠得很,怎麼都不肯立刻反叛出去,又或許外界還不知道紗廠裡的真面目。
喝了一肚子的水,晃盪晃盪地,清如跟著張大力又一次來到了廠房。
清如觀察著,白天的人明顯要多一些,這裡是生產崗位,全是包身工人,還不知道那批正式工在哪裡上班呢。
清如眼睛到處去看,卻礙了這個叫青姐的小蕩管,“眼睛往哪兒瞟呢?給我看向這裡,好好學著,否則割了你的手指或許腦袋,我可不負責。”
青姐態度傲慢得很,清如低眉順眼的不說話。教訓完她了,青姐又去看那幾個熟練的工人操作,一邊時不時插上幾句嘴。
紗廠裡的工作分為紡紗、織布、打包、裝貨等,流程十分繁複,各人有各人負責的點兒。
紡紗、織布需要的是有技術的工人,像清如這等新來的,就只分到了打包或者裝貨這種活計。
這可苦了清如了,她從沒有幹過重活兒,就算是之前給郭子行做丫鬟,也不過是端茶遞水罷了,如今真的要做起這活兒來,還真是難為人。
今天張大力給她們分了衣服,清如拿過那件灰濛濛的不知道穿過多少人的工裝,硬著頭皮穿在了身上,這也是她們的標誌之一,滿廠裡,一眼看過去就能知道哪些是正式工人,那些是包身工人。
在旁邊看了半個時辰,就讓清如自己上手了,小蕩管們來回巡視著,稍有差錯就是一頓打罵,打完了站起來接著幹活兒。
清如心底越急,手下越穩,今天是第二天了,必須得想辦法聯絡上張警長的妹妹才行。
“青姐,我去如個廁。”清如注意到一個女孩子給青姐說了一聲,領了個牌子就出去了。
“原來還要這樣。”清如在心裡默默記下了,還真是絞盡腦汁的想法子壓榨時間啊,連如廁都要小心翼翼的。
“青姐,我肚子疼,能不能讓我也出去一趟,我去如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