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讓田伯林目瞪口呆。吳棗秀卻苦笑一聲:“看你作出這個傻相來幹什麼?我這是心甘情願的呀!”
像吳棗秀這樣敢於反叛的女性,在她的內心深處也早就接受了“女人不是人”這一極不公正的社會判決!
多麼可憐的小鎮人!社會發展的滯後,思想觀念的陳舊,決定了他們的悲慘命運。看來,要擺脫封建傳統文化的種種心理積重,要創造一種真正自由的美好生活,僅是希冀有一場強暴的革命來更新社會結構恐怕遠遠不夠,至少還得有好幾代人來更新思想觀念,提高生命的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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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來了,山巒丘壑增添了層層疊疊的新綠。明麗的陽光在這綠色上跳蕩閃耀著。自然界的生命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迴圈。
小鎮的孩子們脫去了冬天壓在他們身上的補補衲衲的笨重衣裝,輕鬆得多了,活潑得多了。
彭石賢常從媽媽、秀姨等監護人的手下掙脫出來去尋找他的夥伴玩耍。以前,與他玩得最多的是張華玉。她小石賢一歲;兩人光著屁股坐在地上捏泥人,過家家,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後來,他又與田重波玩熟了。田家屋後有個堆放雜物的寬敞院子,正好可以在那裡捉迷藏,做遊戲。龍連貴是隨他母親龍嫂到小鎮上幫零工時才來玩些天,在新的環境裡,一開始他還有點畏縮,可是沒過兩天,就比誰都跳皮大膽。夥伴們中間只有一個叫申學慈的孩子最守規矩,也最懂事,他比石賢差不多大兩歲,個子高挑挑的,面板白淨細嫩,像根雨後伸節的鮮竹筍。渾園的臉蛋上長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他一開口說話,便露出兩排細密整齊的牙齒,操著動聽的外地口音。他們家是前不久來小鎮落戶的,就住在田重波家的隔壁,父親做些皮貨生意,有人就叫他申皮貨,他穿的是一身破舊了的洋服,留著滿頭又濃又密的長頭髮。在小鎮上走動時,常皺著眉頭看人,很少與人招呼說話。只有小孩子們能夠見到他的笑容,有時他從大後山收購皮貨回來,遇著小孩子圍坐在大路口的青石板上玩泥團,便蹲下來看一陣,逗玩一會。他也會捏泥人之類,還能畫畫。有次,一個男孩和泥時懶得去取水,就撒下一灘尿來,尿水濺到另一個男孩身上,兩人幹起仗來了,恰巧申皮貨路過,他用雙手拉開了兩個小孩,可這兩個孩子餘怒末息,立馬相向,申皮貨就用腳趾頭醮上尿水在青石板上一點一抹,竟畫出兩個鬥牛架式的人來,惹得孩子們都哈哈大笑,怒氣頓時消散了。但申學慈卻少與這些孩子玩耍,他說小孩要守規矩,聽大人的話。平時,申學慈多半陪伴在他那老抿著嘴,光笑不說話的母親身邊不出門。當父母放他出來玩一會的時候,他往往能以小哥哥的身份關照幫助同伴,在孩子們的爭執吵鬧中也能夠退避謙讓。
這是個星期天。幾個孩子在田家的後院玩夠了,學慈要回家,田重波不放他,並開啟院子後面的小門,領夥伴們轉到了街後。那裡有水田,有菜畦,有蚱螞;過了那片水田,就到了大後山腳下的小路上──在這裡就可以採摘到山花和野果了。於是,這群孩子又追逐著,嘻笑著,翻過山崗,繞過山坳,進入了大山之中。
在一坡油綠油綠的茶園裡,他們驚飛了一群群的鳥雀;還有一隻野兔突然從孩子們的腳旁蹦跳過去,引起了他們更大的驚喜。
一轉眼,申學慈發覺彭石賢不見了。他大聲喊著:“石賢,石賢弟弟!你在哪裡?”
這時,彭石賢正全神貫注,貓著身,輕輕地靠近一叢茶樹──樹蔸邊有隻鳥窩。他剛伸手撲過去,一隻芒花雀沖天而起,隨著又飛出幾隻;但飛不遠,落在近旁的草叢中。彭石賢大聲呼叫:“學慈哥,快來,你們都快來抓小鳥!”
小夥伴們都回轉身來跑向石賢。張華玉摔倒了,忍著疼爬起來,腳一拐一拐地追在後面。
這是一窩剛學飛的小鳥,孩子們追趕著。有的撿起小樹枝撲打,有的乾脆脫下布衫去罩,個個累得滿頭大汗。
小鳥有的鑽進了刺叢,有的跳過了山澗,有的飛上了高樹,有一隻在慌忙中撞在石穴裡,恰巧被申學慈用衣服罩住了──這使他高興得跳起來。其餘幾個孩子都爭著去看,個個羨慕不已。彭石賢則顯得非常懊喪,就差一點沒哭出來:“這是我最先發現的。。。 ”
申學慈見這情景,便走過去說:“石賢,我給你,不過得好好護著,可別傷了它,也別讓它飛了!”
彭石賢喜出望外,接過小鳥說:“學慈哥,我採的蕨菜,小筍全都給你,將來這小鳥下了蛋我也給你──快找根繩子幫我把這鳥拴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