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輕響,所有人都忍不住身子輕輕一抖。卻是棺蓋兩邊的石鈕,輕輕釦合在了一起。棺內的世界,陷入了永恆的平靜和黑暗之中。
敖寧站起身來,雙手張開,口中唸唸有詞。一股極大的旋風呼嘯著平地捲起,帶動無數層細碎的黃土,那赭黃的土粒摻和在風中,連那股旋風都彷彿變成了赭黃的顏色。剎那間,天地昏暗,萬物無光,眼前只恍惚看見飛沙走石,耳邊卻唯有那巨大的風聲,在呼嘯嗚咽不已。
風聲平息下來,天地萬物才又漸漸恢復了明麗的顏色。然而我們眼前已再也沒有石棺和墓穴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大結實的墳冢,和一地狼藉的土石。
東君走上前去,俯身從冢前扶起被旋風捲來的一塊四尺來長的青石條。他端詳石條良久,突然運指如電,在石上飛快地寫起字來。
末了,他雙袖一振,勁風頓起,滿地土石譁然一聲被吹了開去,唯有那青石條凌空飛起,“啪”地一聲,穩穩當當地插入了冢前黃土之中。夜光從嚴素秋手中,將描金匣子接了過來,緊緊地摟在了懷中。
我凝神望去,只見那青石條上,深深鐫刻有兩個凝重而又不失灑脫的篆字:“情冢”。
只聽夜光低聲喃喃說道:“情冢……嘿嘿,情冢、情種,到底是葬情之地,還是情之所鐘的孽種!”我吃了一驚,忍不住問道:“夫人,你……你在說些什麼?”
夜光含淚看著橋下的流水,嗚咽道:“早知道會有今天……當初我根本不該……若當真讓他跟隨他那負心薄倖的爹孃去了,倒還是一件幸事……”
我見她神情猶如痴狂一般,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憐憫,低聲勸道:“夫人,你不要再傷心了,咱們回龍宮吧。父王他喜歡你,當時遣你出宮,想必也不是出自於他的本意……你現在若是回去了,他定然是……歡喜得很。”
夜光驀然轉過頭來,死死地盯住我,那種古怪顛狂的神情讓我不禁有些莫名的害怕:“回龍宮?去做你父王有名無實的妃子麼?嘿嘿,十七,你這樣得你父王的寵愛,難道不知道在你父王心中,根本就沒有我們這些來自四海的所謂美人,而只有……只有那個當初救過他的,叫做小荷的凡人女子!”
我張大了嘴巴:“什……什麼?夫人你也……”夜光冷冷一笑,說道:“你父王他哪裡是對我有男女之情?只是將我視若知已一般,我知道小荷之事,也沒有什麼好稀奇的。十七,你難道不覺得奇怪麼?以我夜光寧死不折的性子,當初為何竟會聽從你父王的話,乖乖留在東海龍宮,做一個侍奉他的妃子?”
我搖了搖頭。確實,夜光夫人之美,雖然號稱是水族之一;但其性情之剛烈也是水域聞名。當初父王先遣去搶親的蛟族勇士,就曾被她打得落花流水。後來不知父王跟她談了什麼,她居然就肯嫁到龍宮,不知羨煞了多少水族貴侯。
夜光美豔璀璨的大眼之中,閃出一道寒冷的光芒:“哼,因為當時我狂性大發,殺死了我的丈夫和兒子!”
我悚然一驚,一時間不知所措,只是呆望著這個曾被我尊稱為“夫人”的女子。嚴素秋倒吸一口冷氣,道:“夫人,他們縱有千般不是,又與我族不同,然而……畢竟系是血親啊……”
她身邊立著的,正是穿月白輕紗,繫著藕色裙子,清麗不可方物的荷花三娘子。此時也輕呼一聲,說道:“夜光姐姐,你……你也真是心狠得緊。”
夜光幽然一笑,神情中卻是說不出的陰鬱苦澀之意。只聽她道:“三娘子,我可比不得你有福氣,居然有個知冷知熱的相公。”
荷花三娘子臉上一紅,低下頭去,道:“大姐,你……你又來取笑人家。”
夜光幽幽道:“所謂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三娘子,你與你相公夫妻恩愛,鶼鶼情深,哪裡知道這世上男子,盡多是無情薄倖之輩……”
此言一出,只聞嚴素秋髮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東君眉頭一皺,本待要出聲說話,但回頭看了一眼嚴素秋,便強行嚥住了話頭。
只聞夜光悽然道:“當初我甫修得道,居於澄豔湖中,因緣際會,偶然認識了三娘子你們二十三個女子。大家因為情投意合,自願拜祭天地,結為了金蘭姐妹……想我們二十四姐妹,俱是多才多藝的女子,紅藥擅曲,你擅樂舞,四妹鼓瑟,五妹撫箏……常於明月之下,盪舟澄豔湖中,吹簫奏曲,飲酒作樂……
當真是不曉人間之歲月,亦不知三界之輪迴……那個明月夜裡,我們雲集於紅橋之上,用新制得的紫玉簫吹奏‘煙水曲’時,不慎被一個路人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