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雙臂被隱隱的火色環繞,雙手快速地回捲。這次他在力量上佔了上風,索帶迅速的被收了回來。
“把藥箱提過來!”首領暴喝。
索帶幾乎已經收到了盡頭,首領最後猛一發勁,覺得渾身力量洪水般地傾瀉出去。他已經盡了全力,裹在鯊皮中的玄海被他強行拉出寒泉。
兩個年輕的道士衝上去接住玄海。
“不要!”首領大吼。
可惜已經遲了,被道士們接住的玄海似乎已經沒有了呼吸,凍得蜷縮成一團。可是他忽然一掙,那條堅韌的索帶也被他崩成碎片,他雙臂晃開,彷彿鐵棒一樣砸在兩個道士的身上,把他們拋了出去。
所有人都聽見清脆的“咔嚓”聲。他們修為都不淺,明白震飛兩名同門的時候,玄海自己的雙臂也都斷了。
所有人同聲拔劍,劍吟彷彿龍吟。
玄海被圍在眾人中間,卻全然不知道恐懼。他的眼睛呆呆的望著天空,臉上無數神情瞬息閃變,時而是極度的驚懼,時而天真如稚子,時而是徹骨的悲慼,時而又是狂喜的大笑。可是他的眼神和表情全然不搭配,彷彿整個人被撕扯成了兩半。
玄海上前一步,鯊皮水靠上滴滴答答的水落在雪地上,那水彷彿是沸騰的,所到之處的雪立即融化。
道士們驚懼地退後一步,劍上俱騰起火色。
玄海再進一步。
首領低聲持咒:“太音希聲,能悟證真。”
玄海忽然猛衝向首領,首領拔劍直指他的眉心。這一次玄海沒能衝到他面前,只是衝了兩步,便雙腿一軟,緩緩地跪下在雪地裡。他的雙手顫抖著,蜷縮在胸前作火焰蓮花之形,他臉上忽然滿是解脫的大喜悅的笑,嘴角流涎,半歪著脖子仰望天空。
他永遠的僵在這個動作上,一切靜了下去,鯊皮水靠上的水緩緩地下流了一陣,漸漸凝結成冰,把他包裹在其中,晶瑩剔透的像是一尊冰雕。
道士們驚魂甫定,一齊轉頭看著首領。
首領年輕的臉上毫無表情,他緩緩走上去,手裡帶起一片火光拂過玄海的臉。玄海臉上的冰融化,首領默默地看著他的眼睛。
“你看見了麼?”首領低低嘆息了一聲,轉身走到寒泉邊。
道士們這才圍了上去,最先的一人彷彿見了鬼一樣伸手顫巍巍地指著玄海的眼睛。眾人看了一眼,每個人的心都像是被凍住了。那雙死人的眼睛已經分不出眼白和瞳仁,而是整個地變成了兩團焦炭,在眼眶裡微微地滾動。
玄明從背後接近首領:“玄海看見了……什麼?”
“總之不是我們這一世界的東西。”首領低聲說,“他死得未必痛苦,也不必為他傷心,卻是我太無能了。”
“捆上我!我下去!”他忽的斷喝。
“碧瞳兒!”玄明急忙要阻止,一眾道士也愣住了。
“我不下去,換你們任何一個人更沒有勝算。然而光明海劍是要帶回去的,即便全部的人都死在這裡也無所謂。”首領張開雙臂,冷然道,“捆上我!”
古松上的雪霰隨風飄落,良久,玄明上全扯了索帶,緊緊地扣在首領腰間。
終南山,重陽宮。
幽暗的空間裡,終南掌教蘇秋炎獨持一盞小燈,站在一個木籠裡,一手緩緩持著索帶。木籠其實是個吊籃,索帶繞在高處的一個轉軸上,蘇秋炎越是放,他自己便沉得越深,直到最後沒入極深處。
他並無畏懼,就著燈火看著周圍的石壁,石壁砌作圓形,彷彿一個巨大的深井,其上以硃砂作道家諸般大咒,重重疊疊已經難以解讀。這是歷代終南掌教在這裡留下的,可是咒能鎮妖不能鎮神,終沒有鎮住這裡的東西。
蘇秋炎仰天低低嘆息一聲。
他放手任小燈落了下去,一點微光,井底有古銅色的光芒閃過。燈火熄滅,蘇秋炎完全沒在黑暗裡了。他抖手,手中光明如炬。
帶著那隻沉重的銅匱,蘇秋炎升了上去。推開上面的罩板,他再次回到了忘真樓裡,多年以來他不曾離開這裡,便是要守護這裡的秘密。
他將那隻銅匱放在地板上,以道袍袖子擦去上面的積灰。銅匱上的花紋漸漸顯露出來,是雙獅與樹木的紋樣,不是中土應該有的東西。這似乎是一件經年的古物了,卻沒有絲毫鏽蝕,真是銅色沉重,一些細部的紋路已經難於辨認。
蘇秋炎撫摸銅匱,忽的像個真正老人似的,雙手微微顫抖。
“師尊,你曾授我以道,今日再授我以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