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同伴追過去想要幫忙,卻也腳下打滑,束手無策。魁梧的年輕人拉著騾尾,焦急地大聲呼喊。
長鬚道士只覺得面前一道風割面般掠過,赤露驃馬背上已經空了。所有人抬頭,只能看見一道黑影遮蔽陽光一閃而過。正在救騾子的年輕人一頭撞在騾子屁股上,他原來用盡全力也拉不住騾子,此時騾子卻自己站住了。他愣了半晌,才看見年輕的首領就站在坡上,一手壓在騾子胸口阻擋了去勢,而另一隻手抓住滑落的貨物,雙腳則踩在冰雪中,一直沒到腳踝。
他從空中落下,便有如生根一般。
“薛師兄!”魁梧的年輕人驚喜。
首領微微點頭,一步步踩在冰雪裡走上來,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他單手拖著近百斤的貨物,毫不費力。
走過那匹騾子的身邊,騾子低低地哀鳴了一聲,前腿跪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嘴角滲出血跡,倒了下去。它瞪著眼睛,肚子還在微微地起伏,可眼看就要接不上氣了。
魁梧的年輕人一路上帶著那匹騾子,走了上百里的山路,這是一頭健騾,一直走得穩穩當當,這時候忽然暴斃,他心裡難過,上去抱著騾頭,想要看看有沒有救。
“別試了,它到這裡是強弩之末了。這裡是高寒雪域,不能掉以輕心,人在這裡,也是說死就死的,別說騾子了。剛才為了擋住它,我的掌力穿透它的身體,這下怕是心也裂開了。”首領低聲說,“保住貨物要緊。”
年輕人愣了一下,雖則有些難過,還是放下騾頭,跟上了首領的步伐。
首領略略停了一步,按了按腰間的劍柄。忽然光芒一閃,依舊是漠然斜立,劍也仍在鞘中,騾子眉心一股血緩緩流下,這一劍已經要了它的命。
“也讓它少受痛苦。”首領把自己的衣帶扔給同伴,“玄海,拉著,可不要再滑下去。”
“是!”玄海扯住首領的衣帶,被首領的大力帶著,沿著陡峭的雪坡緩緩地上攀。
兩人攀登上來,首領若無其事地抖抖黑氅上的積雪,拍了拍玄海的肩膀以示鼓勵,又從自己的赤露驃馬背上解下一隻牛皮囊扔了過去:“玄海,喝一口,解解寒氣。”
玄海一把接下,拔下塞子抽動鼻翼大力地嗅了嗅,忽地眉飛色舞起來:“是玉燒春啊?薛師兄跑了兩千多里,居然還帶著這樣的好東西。”
“最後一隻酒囊了,本想留著慶功的,不過現在距離成功已經不遠,慶祝也不算太早。”首領微微眯起眼睛眺望遠處,目光冷冽。
“我們……到月照山莊了麼?”一行人都茫然,不知所措地環顧周圍,他們正站在雪谷中央,兩側雪峰彷彿豎壁直立,遮天蔽日,陽光被山峰上的冰雪折射,隱隱泛著五顏六色,卻是個荒無人煙的所在,只怕在夏季最熱的時候,才會有獵人來這裡打一點野味。
首領直指前方:“看見那顆樹了麼?”
一行人放眼看去,寂寥的雪谷深處,一棵頂雪的大樹直指天空,樹身黑得彷彿焦炭,扭曲如虯龍,辨不清是什麼樹種,但是似乎已經枯死多年了。在這裡看見這株奇形怪狀的樹,只讓人覺得心裡蕭瑟,倒是不算奇怪。
“那是棵桑樹。”首領低聲說,“大桑樹。”
“桑樹?”玄海愣了。
在這種苦寒之地,松樹都不多,何況桑樹一直都生在南方溫暖的所在,在這裡看見一株桑樹,就好比在百越的深山中捕到了雪狼。
“是方懺軒種的。他是杭州人,父母死得很早,入了崑崙劍宗,就一直住在月照山莊。他畢生孤獨,便以酒自醉,又想回到故鄉。可惜故鄉還在,卻沒有故人。他極小的時候住在杭州,記得門前有一顆參天的大桑樹,可是憑著小時候的記憶,卻找不到兒時的家。於是他想在月照山莊門口也種一棵大桑樹,就是那棵,算是月照山莊入口的路標了。”首領笑笑,“方懺軒是一生寂寞的人,他種桑樹,也取東晉是王嘉所著《拾遺記?少吳》中說,‘窮桑者,西海之濱,有孤桑之樹,直上千尋,葉紅椹紫,萬歲一實,食之後天而老。’他是抱怨崑崙山雖有絕世劍氣,凌雲絕頂,卻只是孤獨,他自己便是一棵寧可醉死的孤桑。”
第36節:第八章 神器(2)
“樹死了?”玄海把手伸進風帽裡抓抓腦袋。
“便是絕世的劍客,也不能在苦寒之地種出桑樹來吧?方懺軒一劍絕世,卻已經死了那麼多年,何況他的樹?”首領長劍旋轉,提劍背手在身後,緩緩地前進。
眾人跟隨他,只是前進了不到五十丈,忽然有人驚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