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看向寶鼎前的大滅方丈,只看見尚未散盡的香菸中,大滅微微含笑,指若拈花,那姿勢竟彷彿師尊當年寂滅時候。當時在五個師兄弟中,以大滅般若智慧最為精妙,是以得傳白馬方丈的袈裟;大悲無相之學最為精純,所以繼承了師尊的典籍;只有天僧尚是個孩子,雖有機鋒,但說到佛學,只得了皮相,塵心不斷。天僧自己也不曾想到,師尊卻獨以手指引一滴燃燒的酥合香油,印在了天僧的眉心,說道:“大滅智慧,悟得出世間玄機;大悲靜穆,滅得去他自己的心魔;而天下傳我心燈者卻還是你,你要滅天下的心魔。”
就是如此,在臥榻前佛法一代宗師忘禪大師把空無一物,卻又是中原釋教最為空玄神妙的心燈傳給了天僧後含笑而逝。
“大悲師弟,”大滅方丈低聲道,“將那捲幅給天僧師弟。”
第59節:第十二章 多情殺(2)
“是。”大悲大師從袖子中摸出了一隻朱繩捆紮火漆封鎖的褐色生絹卷軸,退一步雙手合十,而後上前恭恭敬敬地交給了天僧。
“謝師兄!”天僧不敢怠慢,掀起僧袍,雙手合十面向大滅跪倒。朱繩封扎和火漆封印乃是天僧所知的最高封儀,釋教素來不尚五種正色,赤色就是正色中名列第一的,歷來只有佛門無上的秘寶,或者至關重要的玄經古卷才用這種封儀捆紮。大悲大師為他摩頂,將卷軸放在了他的掌心。
“天僧師弟,”大滅方丈道,“其實論聰慧,你遠在我和你大悲師兄之上。可是師尊圓寂前,直到你十三歲,都不曾傳你正法,你可知道為什麼?”
“師弟……不敢妄加猜測。”
“唉!”大滅方丈喟然長嘆,“師尊一生,收了五個弟子,我和大悲、大苦、大慈三位師弟不敢稱佛法深湛,總算略有所成。可惜師尊有一夜詰問我等三句禪機,我們四人無一能得其中三昧,師尊於是鬱郁良久。我起初還詫異,不知道以師尊的修為,塵世間還有什麼能令他愁眉不展。這次我竭盡所能,苦參般若空禪,確信劫數將近,才知道師尊於十年前已經悟到這一層,於是有了隱憂。師尊以七年的心血參‘漏盡空’一道的佛法,一夜忽然仰天大呼,說‘天下終要因魔入佛者’。也就是那三個月後,師尊忽然收你為弟子,起釋名為天僧,不再教導禪學,卻遠赴少林重新開啟了密藏武功神通典籍的‘三界修羅堂’,以武功神通之術傳授予你。按照我的所想,武功神通終非正法,而屬魔道,師尊正是要你因魔入佛,你的成就,未來當在我們四位師兄之上。我禪門中素來輕武功而重佛法,所以你以前有埋怨師尊藏私的心思,也不奇怪。只不過師尊在你身上所耗的心血卻實在是最多的。”
“師尊……”天僧面色不變,可是空禪大師當年慈愛的笑容悄悄在他眼前浮起,過往的許多記憶忽然清晰起來,一滴淚水竟從他漠然的臉上滑下。
“莫哭莫哭,”大滅笑道,“世間之事,無非歷經萬劫,方見蓮華。”
大悲大師也在一旁頷首微笑。
“但是,”大滅微微收斂了笑容,“你本性中卻有一面矇昧,又是我禪門第一高手,恐怕容易為戾氣所控制。武功一道終於還是魔道,因魔入佛,彷彿騎馬臨深淵之側,一不謹慎,就摔入深淵,直落無間地獄了。所以我以此卷軸授你,有朝一日,你在佛界魔界中不知進退的時候,希望你見此卷軸,可以明心見性。”
“領師兄法旨。”天僧叩頭道。
“你不必領我的法旨,”大滅搖頭道,“悟不悟在你,而非我。不過我始終有一樣疑慮,就是你實在太聰明瞭,少了那一點鈍拙,畢竟多一分危險。也罷,我點透你一節,千萬記住。當年殺了白鐵餘的,不是崑崙劍聖和重陽仙家,是白鐵餘自己殺了自己。”
“師兄,這……”天僧大驚。
“光明皇帝,百代神通第一,”大滅的笑容在香菸中漸漸朦朧起來,“天下能殺他的,只有他自己……”
“師弟……師弟不能領悟。”天僧惶然。
“這一節我也猜不透,”卻是一邊的大悲大師淡淡應道,“不過方丈師兄已經不能再答你了。”
天僧疑惑地抬起頭,看著捻動念珠的大悲。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利哆,毗迦蘭帝,阿彌利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訶。”大悲笑著揮動手中的藤杖敲打在大滅方丈的肩膀上,“往生淨土,不淨不垢。師兄一路走好。”
大滅方丈笑容凝然,竟隨著那一擊杖擊,緩緩地坐在了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