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小管事喚他進內堂詰問,許縣令和魏學監本就心裡有數,又見董平字型工整優美,詩畫出色,對《論語》顯見也是熟讀過的。更難得是這少年身形傾長、眉目俊秀,雖然穿了一身極簡單的寶藍色長衫,但站在大堂中間姿態不卑不亢,應答恭敬有禮,怎麼瞧怎麼千般順眼,萬般可心。於是,兩人紛紛出言誇讚了幾句。
楊先生也有幾個得意弟子在朝中做官,於是腰桿兒極硬的半玩笑半認真的說道,“老夫的弟子,怎麼會不出色?”
吳學監和許縣令混跡官場多年,順水人情送得太過得心應手了,聽得這話立刻就當堂取了董平為新晉生員。
董平大喜,同眾人一一行禮謝過就興沖沖出了門。但他還算清醒,很快就收斂了喜色,待得遇到門廊裡等候的同窗時,也只簡單說了句還好就急急趕去了書院正門。
正門外,聚集了眾多的男女老少,有人見他出來就大聲問道,“這位小公子,你可見到我家少爺了?”
那個也問,“小少爺,我兒叫杜秋聲啊,他考的如何啊?”
董平一邊向四周張望一邊勉強敷衍著眾人,好在喜子很快就鑽過人群接了他衝進了茶樓。
董秀才見到兒子上樓來,急得劈頭蓋臉就問道,“你可是取上生員了?”
董蓉卻是拉過要行禮的弟弟,先遞了一碗茶水讓他潤潤喉嚨,這才溫聲問道,“題目都不難吧?”
董平極力忍耐著喜意,點頭應道,“不難。”
董秀才見兒子沒有開口就報喜訊,還以為又沒取上,失望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言語了。倒是牛氏又來了精神,撇著嘴巴嘲諷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親爹就是個沒本事的,兒子還能翻出什麼大浪來。哼,浪費銀子讀書,還不如回家種地呢。”
旁邊偷聽的眾人一見董秀才和牛氏這般模樣,也是沒了興趣,不時瞄向董平的目光裡還帶了幾分憐憫之意。
倒是董蓉直覺裡就覺得弟弟不會取不上,於是伸手按了董平坐下,一邊替他倒茶一邊小聲安慰道,“平哥兒,出水才見兩腿泥,咱們等等看,姐姐相信你。”說完,她又拉著傻柱作證,“柱子,你是不是也相信平哥兒?”
傻柱點頭,正色說道,“相信。”董蓉歡喜他給自己幫腔,夾了一塊核桃酥算作獎勵。
董平放在桌下的雙手緊緊攥了衣襟,心裡暖得發燙…
董秀才嘆夠了氣就想起身回家,可牛氏卻打算等著書院出來唱名之後好好奚落董平一頓,若是能把他拎回家做活兒那就更好了。於是,她死活鬧著要留下。董秀才無法,只得又坐了下來。
好不容易又捱過了大半個時辰,所有的考生都陸續走了出來,有面色歡喜的,也有沮喪不肯抬頭的,更有捶胸頓足大哭的。
又過了片刻,書院大門再次大開。許縣令和吳學監一同走了過來,互相謙讓過後,許縣令展開手裡的紅紙,乾咳兩聲就預備宣讀結果。
茶樓上眾人空坐一上午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於是一窩蜂似的擠到窗邊打算仔細聽聽。牛氏座位緊靠窗邊,欄杆又極矮,她被眾人擠得難受,想要扭身躲躲,沒想到椅腳兒卻不知被絆了一下,她尚且來不及尖叫就一個跟頭栽了下去。
若是平日,這可是個大熱鬧,但今日這般關鍵時刻,就沒人有功夫理會了。許縣令拿捏足了架勢,終於開始讀了起來。第一個就是,“青縣南,槐樹村,董平董君誠,取!”
董老爺根本沒有往窗邊湊,但無奈屋裡屋外太過安靜,這句話被秋風清清楚楚送進他耳裡,只驚得他“嗷”一嗓子叫出聲來,“什麼,取…取了?”
董蓉已是歡喜的一把摟了弟弟,哽咽道,“平哥兒,你取上了,你是秀才了!我弟弟是秀才了!”
董平眼裡也是滴下來淚來,死死抱了姐姐,低聲應著,“姐,我答應過你的,以後我保護你!”
姐弟倆哭成一團,傻柱心下也是泛酸,抬頭望向房頂,不知研究那根檁子位置不對去了。
董老爺也想上前慶賀,但雙手伸到半空又訕訕縮了回來。兒子也中了秀才,以後若是不論父子之情,兩人可就平起平坐了。若是兒子的功名是在他大力支援下得來的,還好說一些,可惜他如今才發現,這跟他半點兒關係都沒有。
好在,隨著許縣令讀出一個個新晉秀才的名字,樓上樓下都在議論歡呼,算是勉強解了他的尷尬。
那邊,董蓉姐弟也擦了眼淚。董平臉色淡淡的給董秀才行了一禮,平靜說道,“父親,我取中秀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