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殘酷的距離。”炎汐靜靜沿著路走往桃源郡,抬頭看著星光,“都已經七千年了……無論是空桑人、還是後來的冰族,都把我們鮫人看成非人的東西,會說話的畜類,可以畜養來牟取暴利……你說這究竟是為什麼。”
“我曾說有空跟你解釋這片土地上關於鮫人的故事,其實很簡單,”炎汐靜靜看著星光,不知道上面一共有多少鮫人靈魂化成的星星,對身側聽得出聲的少女解釋,“《六合書》上有那麼一段記載:
“海國,去雲荒十萬裡,散作大小島嶼三千。海四面繞島,水色皆青碧,鮫人名之碧落海也。國中有鮫人,人首魚尾,貌美善歌,織水為綃,墜淚成珠,性情柔順溫和,以蛟龍為守護之神。雲荒人圖其寶而捕之,破其尾為腿、集其淚為珠,以其聲色娛人,售以獲利。然往往為龍神所阻。七千載前,毗陵王朝之星尊大帝滅海國,合六王之力擒回蛟龍、鎮於九嶷山下蒼梧之淵,是以鮫人失其庇護,束手世代為空桑人奴。”
那笙還聽得迷迷糊糊,炎汐走在路上,忽然回頭淡淡笑了一下,“也許你覺得我和你們人沒有什麼不同——其實現在你看到的鮫人、都不是我們本來的樣子……我們本來不會有和你們一樣的腿,都是被捕捉以後、用刀子硬生生剖開尾椎骨分出來的。”
“很痛吧?”那笙倒抽了一口冷氣,怯生生問。
“當然,”炎汐點頭,深碧色眼睛裡卻是平靜的,“用那樣的腿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樣。”
“但是你、你剛才還和他們打……”那笙驚呼。
炎汐轉過頭,不做聲走得飛快,許久,才道:“鮫人如果自己不反抗,就不能指望能有獲得自由的一天——沒有人能夠幫我們,我們必須自己戰鬥。”
“可那什麼滄流帝國好厲害啊……你們怎麼能贏過他們?”想起方才的風隼,那笙打了個寒顫,搖頭,“那樣的東西簡直不是人能抵擋的啊。”
“是很難。”炎汐頓了頓,微微一笑,然而眼睛卻是堅定的:“如果是百年前沒落的空桑王朝、我們也許還有勝的可能——而如今……呵,滄流帝國有著鐵一般的軍隊。二十年前我們發動了第一次起義,想要回歸碧落海,然而,被巫彭鎮壓了。很多鮫人死了,更多被俘虜的兄弟姐妹被賣為奴。”
“後來,我們又重新謀劃復國——不料,他們那邊又出現了一個雲煥,比當年的巫彭還要善於用兵打仗。”他的笑容有一絲苦澀:“也許……只能和他們比時間吧?畢竟我們鮫人壽命是人的十倍。無論怎樣都要活下去,到時候看誰能笑到最後。”
星光淡淡照在這個鮫人戰士身上,蒼白清秀的臉有界於男女之間的奇異的美,然而那樣的目光讓他過於精緻的五官看起來毫無柔弱的感覺,宛如出鞘利劍。
“我幫你們!”胸口一熱,那笙大聲回答,“他們不該這樣!我幫你們打他們!”
炎汐猛然站住了,轉身看著個子小小的東巴少女,忽然間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似是欣慰,然而卻是緩緩搖頭:“不行。”
“為什麼不行!”那笙不服,用力揮著右手,“別看不起人——雖然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你也看到了,剛才我揮揮手那架風隼就掉下來了呀!”
“那不是你的力量,那是皇天回應了你的願望。”炎汐看著她的右手,淡然回答。
那笙嚇了一跳,頗為意外:“你、你也知道皇天?”
“雲荒大地上沒有人不知道吧……雖然沒有人見過。”炎汐回答,忽然抬起手握住她右手,低頭看著她中指上的戒指,神色複雜莫測。
那笙點頭,得意:“看來你也知道皇天啊,你看,我大約可以幫上忙是不是?”
然而,炎汐卻是緩緩搖了搖頭,放開了她的手,看著她、眼神複雜,忽地苦笑:“不,正是因為這樣,註定了我們必然無法並肩戰鬥、成為朋友。”
“為什麼?”那笙詫異,抬頭。
“復國軍中規定:所有空桑人都是鮫人的敵人——遇到一個殺一個!”鮫人戰士的眼睛冷銳起來,看著那笙,“我們鮫人如何會求助於皇天的力量?而皇天想必也不會回應你這樣的願望——我並不懷疑你是空桑人,但是你必然和空桑王室有某種聯絡。所以……”
“所以你要殺我?”那笙嚇了一跳,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看著他。
炎汐也看著她,慢慢苦笑起來,搖頭:“我們鮫人怎麼會對有恩於自己的人做出任何傷害?但是,非常遺憾,我們終究無法成為朋友。不能陪你走下去了,我們該分道揚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