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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讓自己往形而上的路途上走去,不如說,某種恍惚但又能確實為人體驗並確信的宗教性成為塞林格依託並抗拒“墮落”時代的依據。

與為反抗而反抗者們不同,塞林格的反叛從來都有著明確的指向性,他籲求真正誠實的道德,渴望真誠交心的相處,而不僅是千人一面的“見到你很高興”,他信賴靈魂的純潔和靈魂所能到達的深度--精神的昇華與淨化是塞林格一直追求的,這種理想化的浪漫主義碰壁之後,便成為強烈憤慨的反彈。

塞林格:不僅僅是青春(3)

這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成名以後的塞林格選擇了隱居,主動將自己隔絕在公眾視線以外,這也可以使我們理解塞林格在愛情婚姻中的態度:他似乎只喜歡與年輕女孩書信交往並戀愛,而據一個十八歲時與他同居過的情人回憶,分手多年後意外重逢,塞林格不僅立刻將她趕走,而且指責對方心中充滿了“貪婪、渴求和攫取的慾望。”極端的純潔,這是塞林格真正信奉的宗教,它不屬於任何一個教派。

不僅僅是青春

但純潔與英雄無關。

塞林格小說的流浪漢體例與人物塑造總令人想起美國文學史上另一位優秀的作家,馬克·吐溫,後者將讚美與觀察世界的眼光毫無保留地送給哈克這個小男孩,這也成為美國小說中最早的“反英雄”形象。事實上,歐美文學中的英雄主義觀念並非在某個時代遭遇突如其來的變故,自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時期以來,我們看到的不再是救民於水火的史詩英雄、悲劇英雄或者帶有東方色彩的集體主義英雄,相反,主人公們往往處於某種現實和精神的困境中,充當受難者和犧牲品,在竄動的生命火山口處徘徊。失敗者和零餘者大量湧現,這不僅是時代狀況的轉變,還是人類在自我探索認知過程中達到的一個更為審慎的階段。

“親愛的上帝,生活是地獄。”《為埃斯米而作》里正在接受情報部門訓練的軍人X,瞪著一位納粹低階女軍官在某本書的扉頁上寫下的這行字,“苦苦地抗拒著巨大的吸引力,不讓自己為之所動。”接著,他在下面寫道,“我認為因為不能去愛而受苦,這就是地獄。”作為一個曾奔赴二戰前線的退役軍人,塞林格曾對女兒說:“無論你活多久,人肉燃燒的味道都無法從你的鼻孔裡消散。”而霍爾頓的出走、追尋和迴歸,在形式上或許正符合傳統英雄模式的三階段,在內容和實質上卻是對英雄原型的徹底解構。在霍爾頓的升級版中,格拉斯家族的早慧孩子西摩,帶著戰爭的烙印,和小女孩西比爾進行一番頗有意蘊的交談後,返回旅館,看著熟睡中的女友,開槍自殺。一個曾經的孩子死了,另一個孩子繼續生活。

但我們能要求塞林格除了守望或捉住麥田中嬉戲的孩子外,再給我們開出怎樣的生活希望清單嗎?事實是,作家不需要充當導師,不需要給出答案,他只能讓那些需要的心靈不再孤獨。而生活的路將繼續著,在最終的意義上,我們都是互不相干的個人,去面對最後最真的叩問。

正是在與老霍爾頓們分離若干年後,我才漸漸明白,這世界上有一些人,他們總是可以從目中所及的石頭縫中栽培出野草來,並以之為最重要的精神食糧。總有一些人,他們冷漠而憤世,他們甚至選擇離群索居,因為他們堅信大多數交流是無效而不必要的。他們熱愛極致,熱愛靈魂的冒險。他們知道這世界上也許存在所謂健全的理智與美好的生活,但他更願意嘮嘮叨叨談論他沒完沒了的不滿。

也許,只有這般精神的不滿不滿和更多不滿,方能使人類在自我認知的世界艱難前行,在靈魂的危險地帶踟躕或縱身而入,也摸索出了我們所能達到的精神勇氣。這種勇氣,不應當僅僅屬於青春。 ■

(作者系文學博士,供職於浙江文化藝術研究院)

1961年9月,塞林格在家裡。他常年隱居山中。圖/CFP

201年1月27日,91歲的塞林格去世。

迄今,《麥田守望者》的全球發行量超過6000萬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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