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我的書,原因可能有二。第一,我比較能夠欣賞女性並體會她們的心理,誰不喜歡聽中肯的恭維呀。第二,女性離功利戰場比男性遠,心比較靜,又看重情感生活,容易與我的價值取向產生共鳴。然而,我知道,我不只擁有女性讀者,確確實實還擁有許多忠實的男性讀者。前不久,一個公司老總,身材魁梧,性格粗獷,一米八幾的個子開一輛大三菱,在不惑之年突然迷上了我的書,那樣天真地向我坦言,他從此才開始思考人生。不過,我無須在這裡舉證了,如有必要,自會有各界男士為我作證的。我常常遇見一些政界和企業界人士,他們在學生時代都曾經喜歡我的書,現在已走上關鍵的崗位。當他們向我敘述自己的閱讀史時,我心中既感動又深感欣慰。
我的作品為我在專業範圍之外贏得了廣大讀者,同時也使我在一些專業人士那裡遭到了不務正業的譏評。好在我對此不太在意,當我做著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的時候,別人的褒貶是不重要的。對於我來說,不存在正業副業之分,凡是出自內心需要而做的事情都是我的正業。若一定要說專業才是正業,那麼,我的專業是哲學,而我所寫的多數作品完全沒有離開哲學的範疇。在我的散文中,我的思考和寫作始終圍繞著那些最根本的哲學問題,例如生命的意義、死亡、時間與自我、愛與孤獨、苦難與幸福、靈魂與超越等。在現代商業化社會里,這些問題由於被遺忘而變得愈發尖銳,成為現代人精神生活中的普遍困惑。我想,也許正因為這個原因,我的作品才會獲得比較廣泛的共鳴。我不過是在用文學的方式談哲學,如果認為哲學只能有學術論著一種表達方式,是對哲學史的無知,只要提一下狄德羅、盧梭、伏爾泰、尼采甚至柏拉圖就可以了。從讀者的接受來說,這麼多人透過我的作品領略了哲學的魅力,走近了哲學,這使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我所做的正是不折不扣的哲學事業。讀者看重的顯然主要是我的作品的哲學內涵,而非文學的技巧。我不得不克服我的羞恥心提及這個事實:人們普遍把我看作中國當今最有影響的哲學家之一。指責這樣一個哲學家不務哲學之正業,多少有點說不過去吧。
我絲毫不低估學術工作的重要性,並且對踏實地做著這種工作並且取得了成績的同行懷有敬意。就我自己而言,我不願意做所謂純學術研究,而寧願以我的方式把學術工作納入我的精神探索的整體軌道。九十年代以來,我的確甚少出版學術專著,在《尼采與形而上學》(1990)之後,直到1995年,為了應付與人合作的一個課題,才又花了半年時間啃胡塞爾和伽達默爾的著作,就他們的意義理論寫了若干篇論文。我極其耐心地在胡塞爾的哲學迷宮裡摸索,跟隨他一步步探尋意義的源頭,終於弄明白了迷宮的路徑,發現它其實是一條並不能通向源頭的死衚衕。九十年代末,我先後在瑞士Sils…Maria和德國海德堡的兩個國際研討會上發言,討論一個長期盤旋在我頭腦中的問題,即中國人對西方哲學的接受問題,我的觀點使與會的學者們大為吃驚。我由尼采在中國的接受史發現,西方哲學一旦進入中國,便往往失去了形而上學的品格,因而不再是哲學,成了某種用來解決中國社會問題的學說,這種情況顯示了中西文化傳統的深刻差異。我決定對清末民初西方哲學傳入中國時的情況進行個案分析,以此方式展開這項研究,目前這部專著仍在寫作之中。最近我還在構思並開始寫作一本關於尼采的精神哲學的著作,與《轉折點》之人生哲學、《尼采與形而上學》之本體哲學湊成一個系列,算是對我的尼采研究工作做一個了結。
十一、不是博導
博士生導師是中國學界特有的一個稱謂,簡稱博導。我不是博導。其實我是願意帶學生的,也經常有青年人熱切地希望做我的學生。我於1994年當上研究員,按理說就有了帶博士生的資格,便向哲學所當時的負責人提出了這一要求。哲學所招研究生一直苦於報考者稀少,所裡一些好心人聽說我要招生,便興奮地說,這回考生該擠破門了。但是,他們白高興了一場,我的申請迄無下文。此後我不再主動申請,不過,大約是一年一度申報的時候了,有一次我也曾被問到是否報名,我給了肯定的答覆,但同樣再沒有下文。我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也從不去打聽,因為我覺得,倘若我去查問,對於我和被問者都是一種侮辱。
兩年前,我收到一封信,是一位在復旦大學讀完了博士和博士後、現任一所名牌大學教授的先生寫給我的,他在信中表示要報考我的博士生。這封信促使我再次向所裡有關人員詢問事情的可能性,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我給這位先生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