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度松�芩加銼唷罰�2000),它彙集了我的散文和隨感中的所謂精彩句子和段落,按照主題分類編排,能收一目瞭然之效。在所有作品中,我自己很喜歡《人生寓言》,其中多數正是在妞妞病重時寫的,卻看不出一點悲苦的痕跡,一切悲苦都被智慧化解了。在南極寫的那些思想札記包括讀《聖經》札記也不錯,在千古荒原上沉思兩個月,這是多麼奢侈的事情,不寫出一點好東西是說不過去的。
回過頭去看,我的寫作之路與我的心靈之路是相當統一的,基本上反映了我在困惑中尋求覺悟和走向超脫的歷程。我原是一個易感的人,容易為情所困,跳不出來。我又是一個天性悲觀的人,從小就想死亡的問題,容易看破紅塵。因此,我面臨雙重的危險,既可能毀於色,也可能墮入空。我的一生實際上都是在與這兩種危險作鬥爭,在色與空之間尋找一個安全的中間地帶。我在尋找一種狀態,能夠使我享受人生而不沉湎,看透人生而不消極,我的寫作就是藉助於哲學尋找這種狀態的過程。經常有人對我說,他們透過我的作品發現,我的內心既寧靜又有激情,我對人生看得很透徹卻仍充滿理想主義,相反的因素結合得十分和諧。我不敢說我真的達到了這種境界,但我自信正在形成一種比較成熟的生命態度,這種態度體現了我的個性與世界之間的恰當關係。我還相信,我今天的生命狀態和寫作狀態包容了我的全部過去,我童年和少年時的敏感,讀大學時的熱愛文學和對生命感受的看重,畢業後山居生活中的淡泊心境,生命各階段上內心深處時隱時顯的哲學性追問,彷彿都在為這種狀態做著準備,並在其中找到了歸宿。
我的一些朋友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要用作品直接影響社會程序。我不給自己樹這樣的目標。我寫作從來不是為了影響世界,而只是為了安頓自己。我的所思所寫基本上是為了解決自己的問題,也許正因為如此,寫出的東西才會對那些面臨著相似問題的人有所啟迪,從而間接地產生了影響社會的效果。一個作品如果對於作者自己沒有精神上的價值,它就對任何一個讀者都不可能具有這種價值。自救是任何一種方式的救世的前提,如果沒有自救的覺悟,救世的雄心就只能是虛榮心、功名心和野心。中國知識分子歷來熱中於做君王或民眾的導師,實際上往往只是做了君王的臣僚和民眾的優伶,部分的原因也許在這裡。
說到我的作品的社會意義,我想提一下我的好友鄧正來寫的一篇評論。正來是學界公認的成就卓著的嚴肅學者,多年來專注於學術,從不寫學術之外的東西。可是,在讀了我的《南極無新聞》之後,他破例寫了一篇題為《社會的“眼睛”與獨行的個人》的評論,寫完後按捺不住興奮的心情,激動地給好幾人打電話朗誦。這本書是我參加人文學者南極行活動的記錄,由日記和思想札記組成。全書既記錄了我在南極生活兩個月的新鮮體驗,字裡行間又貫穿著我對活動的強烈新聞色彩的不滿和抵制。正來獨能從後者中看出,這本書是“一個哲學家以其獨特的視角對他個人在社會‘眼睛’盯視下的抗爭實踐所做的描述”,抗爭方式是“參與其間但決不放棄自我,生活於其間但決不放棄對它進行批判的權利,力圖以一種獨語的方式去重構這個社會”。顯然,他說的不只是這次南極之行,而是我對待社會性事物的一般方式。他抓得真準,我讀了有恍然大悟之感,雖然我一向是這樣做的,但自己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意識到。我相信,他的這個解讀也完全能用來解釋我的一般散文作品之介入社會的方式。
我的書帶給我的最寶貴收穫之一是友誼。三年前,一個在法國長大的美麗女子捧著鮮花來訪問我,跟我談《妞妞》,說她沒想到中國有這樣的作家,思想與歐洲人接近,是人類性的,這番話使我立刻信任了她。一位可愛的女子出於喜歡而把我的作品錄了音,刻成光碟,分送給許多人。她把光碟帶來讓我聽,朗誦得真好,自然的聲音,飽含真實的感情,我彷彿不是在聽自己的作品,那些話語好像是從另一個靈魂中發出,並且使我感動。大洋彼岸一位女士給我發電子信,說她最欣賞我對那些看不見的事物的“看見”和那種低調的執著,我心中嘆為知音。在一次活動中,偶遇江鑄久、芮乃偉圍棋九段,先生把太太介紹給我,落落大方地說:“她很喜歡你的書,自己不好意思跟你說。”我與這一對高智商但又極其質樸的夫婦從此成了好朋友。經常有人揶揄說,我的書獨受女性青睞。大學裡曾經流傳一句話:“男生不可不讀王小波,女生不可不讀周國平。”我的確擁有一大批熱心的女讀者,對此我只感到愉快,絲毫不覺得難為情。我揣測,女性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