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人立了好片刻,卻什麼也不說,我簡直憋不住要回頭的時候,聽見那人返身走了。
我耷拉下腦袋,洩氣不已,暗想:此時要離開只是添醜罷了,乾脆一跪到底吧。不久,聽到遠遠的傳來小太監的聲音:“太子爺口諭,既有九阿哥求情,剩下的半個時辰就免了吧。”
剩下的半天我不知是如何度過的,也許是曬了日頭有些暈,也許是心情黯然,也不敢看錶哥的臉色,惴惴地聽著課。
回宮的路上,胤俄囉囉嗦嗦說了五車話,表哥一言不發,我只好勉強答上兩句,應付下胤俄。
回到翊坤宮,表哥仍沒和我講一句話。姑姑還在承乾宮,她的貼身嬤嬤李氏負責照料我們,我回李嬤嬤說不想用膳,然後一個人鎖在了房間裡。
到了晚上,依舊毫無動靜。我靜靜地開了鎖,走了出來。吩咐拂琴她們不必跟著,一個人出去走走。
忽然覺得很想姑姑,就徑直向承乾宮方向走去。到了那兒,管事的太監說姑姑剛起駕離開,我恍惚記得來的路上是見過一隊熟悉的轎子和宮女。既來之,則安之,也不想立刻迴轉,乾脆四處轉轉。
後面的偏殿,我曾經住過幾天,是個幽雅的去處,又有片湖水,夜晚應該很涼爽吧?
殘月當空,空氣中已然沒有了白天的燥熱和喧囂,小湖邊更是安寧,唯有偶爾的幾聲隱藏在太湖石中的蛙鳴打破沉寂。
我靠著金銀花架子立著,凝視著湖面的尖尖新荷,嗅著湖水特有的清涼氣息,覺得浮躁的心漸漸靜了。
“格格。”一個聲音響起。“哦,是八阿哥。給您請安。”我淺淺地一福。“格格何必多禮。”那聲音和白日裡的截然不同,更像是我初次聽到的時候,溫柔靦腆,讓人如沐春風。不同的是,今天的不像是對陌生人的客氣禮貌,倒好像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大家又站了半炷香的時間,靜靜地看著湖水。涼涼的夜風由湖面拂來,沁人心脾,神清氣爽的。
“其實今天九阿哥十阿哥之所以晚了,都是我拖累的……”“我明白。”“是我連累你受罰的。”“沒什麼,不關格格的事。”“唔。”“後來胤禩能免罰,多謝格格了。”“唔。”
“你為什麼到這兒來?”“我額娘這幾年一直住在這裡,前幾日為迴避大行皇后的喪事,遷到長春宮某處去了。那裡我不便進出,所以到這兒來想想額娘。”“你的額娘?”“嗯,我額娘沒有名位,只能隨遇而安地住在主位娘娘們的宮裡。這半個多月也不知道過得怎樣。”“而你住在鍾粹宮,難得見她?”“嗯。”“我好羨慕你,你畢竟還能見上額孃的面。而我可以算是一輩子都沒見過額娘。”“格格……”“我尚在襁褓時額娘就過世了,我只能聽阿瑪和外祖父母描述她的樣子。”
就這麼說了一會兒,想起姑姑已經回宮了,見不到我準會擔心,便說:“雪霏先告辭回去了。”“那胤禩送格格到宮門外吧,夜路不好走。”
我們一起在中庭漫步著,半輪明月雖稱不上皎然,倒也亮亮的,竹影窸窣搖曳,斑駁可見,隱約還能嗅到花香,卻看不見究竟在哪裡。我們的腳步漸漸放慢放輕,生怕驚動了夜的安謐。花影搖擺讓我想到了李益的“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看看身邊的“玉人”,不禁莞爾。
“格格想什麼呢?”胤禩輕聲問。“沒什麼,就是覺得月下的樹蔭竹影很美。”我也輕輕地回答,一是心虛,二是擔心怕壞了這份靜謐安詳。
“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胤禩緩緩地說。我微笑,續道:“何夜無月?何處無松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說著,相視笑了。
穿過中庭,就是開闊而空蕩的前殿,我向胤禩告辭:“謝謝你,雪霏從前就羨慕東坡先生月夜閒庭信步的超然。只是月易有,松柏尋常,難得的是張懷民。”忽然覺得這話有些不妥,忙忙抽身離去,聽見身後輕輕的聲音:“胤禩也要謝謝格格。”
第一章: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避痘出宮
心如鹿撞地匆忙離去,鞋底發出煢煢的悶響,迴盪在長長的宮牆之間。跑了幾步,靜心一想,這樣舉止失措,實在不雅。復又駐足,對八阿哥福了福身,說:“雪霏這就回翊坤宮了,有勞八阿哥相送。”胤禩還立在原地,月光中看去,越發爽朗清舉。恍惚讓我想起每晚掌燈後悄悄翻閱的閒書裡的什麼“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龍章鳳姿,天質自然。”當時還想著世間哪裡會有這樣的美男子,不過是世說新語騙騙小孩子罷了,作不得數的,沒想到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