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翼地把那照片從相簿裡取出來放進胸前的貼身內袋裡藏好,某種不安而又彆扭的感覺再次浮了上來。
仔細想想,我和他在一起那麼多年,再親密的事都做遍了,卻連彼此的一張照片都沒有,真是莫大的諷刺。
不過現在再計較這個又有什麼意思呢。可惜流年,風月已辜負,回首竟成空。
走出檔案室時已近中午時分,望著院子裡那棵在陽光底下愜意地舒展著枝葉的老榕樹,奶奶隨口感嘆了一句:“說起來,雲天這孩子已經很久沒回來了吶,也不知是不是又忙得團團轉……”
董一傑在旁欲言又止,嘴唇輕顫了幾次之後到底沒說出什麼讓老人家擔驚受怕的話來,只禮貌地和奶奶告別。
依依不捨地舔舔奶奶的手當做告別,我也一步三回頭地隨著董一傑走出這比董家更像家的地方。
誰知才剛回到車上,董一傑就像被人揭去一層假面具似的一下子失魂落魄地癱在了座椅上,一動不動。從觀後鏡中看過去,他眼神中驟然顯露出來的迷茫與恍惚讓我心驚不已。
這人怎麼了?明明剛才還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
疑惑地觀察了很久,我終於忍不住伸爪撓撓董一傑的手臂以示催促。不料才剛把爪子搭上去,他就像觸電一樣猛地彈坐了起來,倒把我給嚇了一跳。董一傑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頭衝我抱歉地笑笑,然而那笑意只是在臉皮上一滑而過,快得我根本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有笑過。
輕輕噓出一口氣,董一傑把剛討來的那張照片從胸前內袋裡掏出來怔怔地看了幾眼後又珍而重之地放回原處,而後拿手掌在上面輕輕按了一下才打火,發動車子,離開。動作雖然一氣呵成,卻到底和來時有了微妙的不同,耐人尋味。
第二十二章
在我探究的目光中,董一傑默不作聲地沿著來時的路一路狼煙飆回了家,簡直就跟在外頭多呆一分鍾都不樂意似的。把車倒進車庫裡停好之後,他也沒有像以往那樣硬要拉著我親熱一番,而是反常地一言不發就自顧自上樓回房去了,把我單獨撇在了樓下。
有些莫名地注視著董一傑挺拔而沈默的背影消失在樓梯上,我撓了撓腦袋,怎麼他出去一趟就平白變了個樣?
雖然心說不用管他,但自個在樓下轉了半天後到底還是放心不下,董一傑今天確實不太對勁來著,我只好邊罵自己可真是名副其實的狗拿耗子邊無可奈何地往樓上爬去。
結果剛推開他臥室的門,一股強冷的氣流就迎面撲來,幾乎連我這身厚厚的雙層純天然羽絨服都罩不住。走進去一看,呵,房裡的空調在呼呼地運轉著,而董一傑正和衣躺在床上縮成一團,似乎是睡著了。
走到床頭櫃旁伸爪摁摁遙控器先把空調給關了,我無奈地轉頭望向蜷在床上的那個連嘴唇都已凍得發白的男人。
明明長得牛高馬大,此時卻手抱膝蓋縮得像個未出孃胎的脆弱小嬰兒一樣,眉頭還一直緊緊鎖著,顯然睡得並不怎麼好。
我不禁好氣又好笑,這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董一傑麼?連睡個覺都這麼不靠譜,當初究竟為什麼會覺得這個人強大無比?
靜靜端詳了他的睡臉一小會兒,我鬼使神差地探身半爬到床上,然後張嘴叼住被董一傑蹬在腳邊的被子,想要扯上來替他蓋住。
就在這個時候,“雲天……”那個熟睡中的男人模模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聲音雖不大,卻如同晴天霹靂般令人動魄驚心。我動作一滯,難以置信地倏地轉頭朝董一傑看過去,幾乎懷疑剛才是不是在幻聽。
像是專門為了打消我的疑惑似的,董一傑又顫著嗓子更為清晰地囈語了聲“雲天……”,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裡所透出來的竟是全然的彷徨無助。
我忍不住喉嚨一陣一陣發緊,身子抖得就跟冬日裡的枯葉似的無法自控,曾經寒著一張臉將我嘲諷得無地自容的那個人,現在為什麼卻在無意識地呼喚我的名字?
直覺告訴我危險,太危險了!
剛下意識地想要逃離,突然耳邊傳來“雲天!”的一聲低呼,我的左前爪一下子被某隻冷如冰的手掌給緊緊攥住了。
被這不帶半點預兆的動作驚嚇得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我只能僵在原地張口結舌地看著董一傑的雙眼猛地睜開來。
兩隻向來銳利得像刀子一樣的眼睛空洞地凝視著我,雖然清楚對方只不過是陷在乍醒之後的迷糊之中,但我還是本能地油然而生“不會被他看出原形了吧”這樣無稽的擔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