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裡裝的是鯨油。”朱重九卻故意不看他的臉色,自顧將油紙傘傾斜起來,擋住遮天風雨,笑呵呵地繼續東拉西扯,“鯨就是書中常提到的巨鯤。很久以前,伊萬諾夫所說的歐羅巴那邊,就以鯨油充當燈油照明。光比菜油燈亮,煙也比菜油燈小。剛好咱們淮揚準備插手海貿,所以我就依照方國珍的提議,派船到近海捕些鯨魚來練練手。一則可以讓船上的人儘快適應風浪,二來,這龐然大物身上油多肉厚,每次只要能捉到一條,出航的本錢就賺夠了。根本不用我再為艦隊的錢糧補給操心!”
“主公學究天人,連捕鯨煉油之事都通曉!”劉伯溫低聲誇讚了一句,多少有點兒言不由衷。
“我知道的不多,只是聽別人說過此物點燈比菜油好用!”朱重九舉傘緩緩前行,眼睛裡跳動著自豪和自信,“只要有用,我就想拿來試試。而不是墨守成規!畢竟規矩都是古人定下來的,而古人在定規矩時,未必知道今天是什麼樣子!”
注1:繼續感冒中。。。。。。
第九十章 諍臣 (下)
第九十章諍臣(下)
“此乃楊朱之學,孟子以之為禽獸!”劉伯溫非常敏感,毫不客氣地開口批駁。
“喀嚓!”半空中又是一道閃電劈落,將他的面孔照得慘敗如雪。
明白了,到了此刻,劉基算是完全明白了。淮揚之政表面遵從孟子,實則完全出於楊朱。言必稱利,輕古重今,甚至無君無父。怪不得朱總管不肯承認他自己出身於彌勒宗,怪不得朱總管動輒呵佛罵祖,原來他是楊朱在世間的唯一傳人。
而朱重九隻用了一句話,就令劉伯溫的所有猜測不攻自破。
“楊朱是誰?”回頭看了一眼滿臉恐慌的劉伯溫,他非常坦誠的問道。“我讀書少,沒聽說過這個人!”
“轟隆隆隆——!”又是一陣悶雷從頭頂滾過,砸得劉伯溫搖搖晃晃。
“主公勿要刻意相欺!”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朱重九,他低聲咆哮,“主公可以填詞,可以作曲,每一篇文章出,都萬口傳誦。主公,主公竟然跟劉某說讀書少。主公,主公。。。。。”
後半句話,他氣得實在說不出來了。最無賴莫過於裝傻,如果朱重九堅持說他自己沒讀過書,不知道楊朱是哪個,誰也無法剝開他的肚子,看看裡邊到底存著多少墨汁!
“我的確不知道楊朱是誰,並非故意相欺!”瞪圓了眼睛與劉伯溫四目相對,朱重九臉上的橫肉間寫滿了無辜,“其實孔子和孟子兩位老人家的話,我總計知道的也不會超過五十句。至於那闕《沁園春》和那曲《臨江仙》,算了,我說不是我作的,你也不相信。但除了這一詞一曲之外,伯溫還聽我做過第三篇文章?”
“這。。。。?”劉伯溫無言以對。從日常交往中看,自家主公的確不像是能做出那一詞一曲之人。雖然他的行止也不像個粗鄙殺豬漢,但正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一個能信口吟出《沁園春》的人,其言談裡自然而然會帶上一些文章典故,而不像他一樣,基本上全都是大白話,偶爾帶上一兩個誰也聽不懂的詞,也完全屬於自編自造,根本找不到任何出處。
“但說朱某讀書少,的確也是自謙!”看了一眼滿頭霧水的劉伯溫,朱重九繼續說道,“只能說,我讀的書,和你們讀的都不同。你們開蒙之後,就專注於四書五經,唯恐對古聖先賢之言領悟不深。而朱某,對四書五經只知道其名字,至於具體內容,恐怕就一個字都沒仔細看過。”
“但朱某卻知道大地是渾圓如球,知道天空中並沒有住著神仙。知道月亮的圓缺變幻不過是太陽的光芒被大地遮擋,知道星空無限,你我所住之地,不過是其中偏僻一隅。論對儒家典籍的專精,朱某恐怕不如在座任何一人。論廣博,請恕朱某妄言,如果朱某自謙第二,天下恐怕找不到那個能超越朱某者。”
朱重九侃侃而談,臉上寫滿了驕傲,“你要一個眼睛看到過宇宙星河的人,遇到問題再從古聖先賢的語錄中找答案,再對古人的話頂禮膜拜,伯溫,這太難,也根本沒有可能!”
“轟隆隆——!”又是一陣悶雷從空中滾過,閃電將劉伯溫的影子不停地拉長縮短。
主公在說謊!本能地,他想拒絕朱重九所說的每一個字。但心裡卻有一種直覺在告訴他,對方說得全是事實。朱重九不願,也不屑裝神弄鬼,否則,他也不會一再強調,他自己並非什麼彌勒佛的化身,更不會主動與白蓮教割斷關係。
他也許不夠睿智,但對於自己人,卻足夠光明磊落,從沒拿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