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炮兵,馬馱人扛,多少裝備呀,一個炮架4個人抬,這回還得抬個大活人。圍困長春時,我右大腿負過傷,不大吃勁,一個趔趄坐那兒,差點兒把他從擔架上摔下來。1班長罵起來:媽個巴子得玉山,指導員拖條殘腿抬著你,你他媽的還叫個人嗎?有人擼胳膊挽袖子要揍他。後來他還告訴我,說有人要把他推到山崖下去。他嘴上讓我槍斃他,其實是耍賴、耍熊,最怕死了。
得玉山不敢耍熊了,我卻不大行了。
我19歲當指導員時,同等職務的東北兵,全師沒幾個,當指導員的就我一個。我從小爭強好勝,幹什麼都想爭個頭名,組織上這樣信任我,我不玩命幹好工作,對得起誰呀。工作好壞另說了,我敢說我是全連最累的人了。按說心裡痛快,人是累不壞的。而且我們那時那人都知道不能講困難,幹什麼能沒困難?這困難,那困難,那仗還打不打了?可這一切都有個條件——得肚子裡有食呀!
過陳大山之前,副營長見我背兩個揹包,還扛支步槍,問我行嗎。我說行。心裡話:誰叫我當指導員呢?當指導員就得行,不行也得行!
可咱東北人到江南,水土不服,一會兒太陽一會兒雨,生病加腿傷,更要命的是餓肚子——當指導員的,飯也得帶頭少吃呀。古人說“金湯之固,非粟不守;韓白之勇,非糧不戰”,老百姓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幾天少吃也餓不死,可天長日久,那人就挺不住了。馬也好,騾子也好,拉不出去,遛不動了。
三、糧食!糧食!
李樹基老人說:
南下過了河南信陽,有些地區就沒有我們的地方政權了,有時就得自己籌糧了。
最後一次與地方政權打交道,是在湖北,快過江了,一個小鎮。一個區長,是個南方人,腰裡別支盒子炮,帶個警衛員,把一群保長、甲長叫來,限令各保各甲多長時間交多少糧食,一個個畫押,還得聯保。那個區長瞪眼睛,拍桌子,像訓狗似的。過後我說你怎這麼兇呀?他說對這幫人就得這樣,不然他們糊弄你。開始大規模籌糧是在咸寧。那時有些部隊已經喝粥了,有的連粥也快喝不上了。
在山東、東北都籌過糧,幹我這行的這是基本功。遼瀋戰役前,譚政講大軍南下北寧線,如果後方供應不上,各部隊可以就地打土豪、吃大戶,解決糧食問題。結果,一是後勤供應上來了,二是繳獲也多,用不著這個辦法——這回到江南用上了。
我住處旁邊就是保長家,10多間房子,有錢,闊氣。他明明在家,我去見他,家人卻說不在。我讓警衛員去找他,說我們首長讓你去,跑步去。這回他顛顛地來了,點頭哈腰的。我讓他坐下,說你給家裡寫個條子,晚飯前送來1千斤糧食,不然今晚就別回家了。
當時群眾最普遍的思想,就是國民黨回來了怎麼辦?特別是一些老革命根據地,當年紅軍走後,白軍大肆燒殺,群眾受害很大。一些保、甲長跑了,有的躲起來,不敢出面。這個保長40多歲,在當地威信挺高,相處幾天,對天下形勢和我們的政策瞭解一些,工作還挺認真、配合。
民運部有個100多人的民運隊,打起仗來就下到各部隊去,組織民工運送彈藥,抬運傷員。大都是東北翻身農民,大都30歲左右,從部隊抽的老戰士,年紀大,本事也大。在東北走到哪兒如魚得水,過江後南方話聽不大懂,當地人和北方人也有些隔閡,他們卻很快就能貼上去,和老百姓弄得挺熱乎。軍裡還有幾百南下工作團的學生,醫院、文工團要不了那麼多人,部隊處於戰鬥狀態,他們去了也不合適,得有個過渡階段。我就說都給我吧,讓幾個民運隊員帶上十個八個學生,下鄉徵糧。一些人還是老百姓打扮,有的女學生穿花衣服,大家就把自己多餘的軍裝拿出來。不夠分,穿件上衣,或戴頂軍帽,像個“工作同志”就行。學生熱情、聰明,紀律性也挺好,南方話學得可快了。
我們到得早,當地還有些糧食,徵糧比較順利。我再三強調不能侵犯窮人利益,對地主富農也要給他們留下口糧,下面政策執行得也行。逐漸地就不行了,後面的大部隊陸續上來了,都來徵糧。我們在那兒徵,他們也去徵,我們徵完了的,他們還去徵,有時一個鄉有幾支徵糧隊,這可怎麼行呀。
在咸寧南邊一個鄉,兄弟部隊一個徵糧隊,在那兒挨家挨戶搜糧。我火了,把他們批一頓。那個隊長哭喪著臉,說我們也知道不該這麼做,上級也不讓這麼做,可部隊等飯吃,我們有任務,沒別的辦法呀!
這是有人的地方,一些地區老百姓跑光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