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年的孽命,從未如此崩潰絕望。
我撿起被葉登爵丟在地面上的檮杌左眼——照妖鏡,慢慢走向了黃鶯,她一見到我手裡的物事,早已神sè慌亂:“不、不!我本不該命絕於此,一千多年前,羊氏雷櫜族人就推準了我有兩千年的壽命,現在才過了一千二百年!方隱,你這是要逆天奪命,必遭天譴!”
我輕輕一搖頭道:“孽命再世,強行奪舍寄人之體,本已逆天,黃巢,你的前生作惡多端,殺人如麻,此世已斷不能容你苟活。先人算你兩千年壽命,但今人卻要讓你命絕於此,這便也是天意,從來世間知命人,不知己命終系人。你若已經大徹大悟,慟悔前塵,我便或也心生惻隱,還能為你超度一番。但觀你猶自執迷不悟,心念帝業,禍害造孽之心不死,我便只能祛走你之命數,讓天地譴之,並且吟念《斷生咒》,讓你不得往生輪迴,以免禍害後世!”
“不,我已經大徹大悟!”黃鶯此時面上生出了一層我從未見過的解脫似的笑容,“此刻的我,太息長嘆,哭罵隨心,乃是我已經幡然醒悟,前塵我曾遁入空門參禪修佛,無奈貪嗔驕妄,不得靜心,而今,我已頓悟我佛大乘,萬千罪孽,便如恆河之沙,已由恆河之水沖洗——‘須菩提聞說是經,深解義趣。涕淚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此刻的我,涕淚悲泣,已入須菩提之境,便是終悟:一切有為法 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 應作如是觀……”
說罷,她轉過頭去,猶自吟唸佛經:“……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我念過去無量無邊阿僧只劫,於然燈佛前,得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悉皆供養承事。無空過者。若復有人, 於後末世能受持讀誦此經,所得功德,於我所供養諸佛功德。百分不及一,千萬億分,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
卻在他佛經誦謁止,仙谷間驟然妙音迴旋。浩風拂盪,霎時,從山林裡“得得得”跑來一群梅花鹿。且直朝我身前跑來,其中為首的一隻梅花鹿,矯健雄美,渾身明光煥發,乃是一隻已然得道的神獸,卻見它慢慢走近黃鶯,鳴叫一陣,霎時,黃鶯周身異光籠罩,不多時,她便耷拉下腦袋!
如此變故,讓在場所有人瞠目結舌,形神痴然!
這隻明光耀眼的梅花鹿,瞬刻帶著身後的一群同類,再次向林間跑去,卻在躍上遠處一塊巨石之際,止步回望,竟突然向我跪下前肢,連番三拜首!然後再一聲嘶鳴,塵沙飛揚,隱沒林間。
“浩然塵寰,造孽萬千,一朝放下,大道參禪!”我一陣慨嘆,心下仰慕不已,“悠悠天地,造化千般,這世間,從此又多了一隻命享八百年的天地神獸……”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終於以巨闕劍將纏繞黃鶯之身的枯藤斬斷,觀她呼吸均勻,不多時便要醒來。世間,自此再無“轉移寄命”之數流轉於世。
楊天驄將黃鶯扶在一邊,我便走向這一路以來默不作聲、與我們形同陌路的小蘭:“貴妃娘娘,千古恩仇終得化解,你這一千年來的紅塵劫波,於千迴百轉之後,而今終能釋然,你可否還有未了的心願和未竟的託付,方隱或可還能為你完成!回去後,我定當為貴妃娘娘重修墓葬,立下漢白玉墓碑!想這一路,方隱若無娘娘的屢番知遇訓教,又豈能化解這一切因緣劫數!能和千古四大美人之首的楊貴妃風雲際會,演繹出一段人鬼佳話,曠世奇緣,方隱實乃天緣幸甚,請受晚輩一拜!”說罷,我對著小蘭連連跪拜,楊天驄等人也自隨我而拜。
卻見小蘭早已清淚涕零,將我扶起來:“方先生,實在是楊玉環應當為你一拜!”說罷,她竟向我一跪數拜,我連忙回拜,再將她扶起。
早前,當楊貴妃點撥我以檮杌左眼驅走寄身於羅查理的烈陽子命數之際,危急關頭,我尚不知楊貴妃附身於何人,而此刻,我早已看出,她正是附身於小蘭,也難怪這丫頭一路上毫無言語,果是深藏不露。
“若無你的本事和手段,楊玉環又豈能進入這萬古迷蹤的懸空城,親眼看到黃巢之軀碎屍萬段,我曾想撕裂這黃鶯之軀,讓黃巢的命數驟死一旦,卻在眼前,親眼得證,黃巢的命數已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道終成,攜神鹿而去……而我若再難放下,便也將如千年前的黃巢一般,遁入魔道!如此,放開前塵怨,卸下千古仇,我也已經勘悟道玄,紅塵萬世之下,便是我的往生歸宿了,我已遊蕩塵寰一千年,孤魂野鬼今將去,世間再無楊玉環!聞聽你和這位‘懸空城聖女’將有千生萬世的邂逅之緣,我甚心喜,我便也向你託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