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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蘭何曾見過這幅動靜,唬了一大跳,站起身來就要跑,被玉紫幾個死死攔住,好聲好氣地勸她,這是規矩。
她欲哭無淚,這都什麼規矩呀!
中途謝姝寧也來湊了回熱鬧,見她眉頭緊皺,被卓媽媽拍著肩頭呵斥了兩句,才不情不願地舒展開去,不禁失笑。
時間久遠,謝姝寧已經不大記得自己當年出閣時的畫面。那時她滿心都在擔憂婚後的日子,丈夫本性如何,婆母是否和善,長平侯府的日子好不好過,都足夠叫她擔心的了,擔心得甚至不得空悼念自己即將就要逝去的閨閣人生。
她倚在門邊,笑望著圖蘭一群人,漸漸笑出幾滴淚來。
許多事,她明明已經經歷過了一番,此刻回憶起來,卻似乎都不曾親歷過一般。
分明都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她回想著,卻彷彿自己只是個旁觀的看客。該高興的時候,她不曾高興過;該羞怯的時候,她也不曾羞怯過;被婆母下臉,該難過的時候,她卻只長鬆了一口氣。
前一世她腳下的道路,太過坎坷不平,叫她走得磕磕碰碰,心神不寧。
多好,老天爺又給了她一次機會,叫她遍嘗這人生百味,不必再同前世一般,渾渾噩噩了此一生。
她悄悄別過臉去,飛快地抹去眼角淚水。
“小姐,救救奴婢……”
耳畔傳來圖蘭無力的呼救聲。
謝姝寧循聲望去,卻只正好瞧見卓媽媽瞪她一眼,道:“今後就不必再稱奴婢了。月白那丫頭到現在也沒改掉這習慣,你可不能再這樣了。”
她已是自由身,早就不必再自稱奴婢。
圖蘭掙扎著,小聲說:“一時半會哪裡改得掉……”
“那就慢慢改!”卓媽媽輕輕打了她一下,“都是正經要出門的人了,往後可不能再如此無狀。”
圖蘭仰起頭來,望著卓媽媽,忽然換了嚴肅的神情,認真地問她:“媽媽,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卓媽媽一怔。
“你剝了我衣裳,一大清早的又是訓我打我,還拿了絲線來絞我的臉……”圖蘭肅容,掰著手指細數著卓媽媽的“惡行”,“好多樁呢!”
卓媽媽臉色一黑,劈頭在她額上敲了顆爆慄,道:“你個蠢丫頭!”
圖蘭瞪眼,“你瞧,你又打我了!”
霎時,鬨堂大笑。
圖蘭披散著烏黑的一把長髮,四顧茫然,
“罷罷,我還真拿你沒轍了。”卓媽媽哭笑不得,讓人遞了梳子來給她挽發,一面忍不住感慨,“都說京都的水土不養人,可瞧瞧,這把頭髮剛來的時候,我記得可跟把草似的,哪像現在,緞子一般。”
坐在梳妝檯前的圖蘭輕聲嘀咕,“又多一樣,嫌我頭髮像草……”
哪有聽話只聽半截的人!
卓媽媽氣得差點把梳子敲她腦袋上,可到底沒捨得下手,只憤憤哼了一聲。
忽然,正梳著發,圖蘭哭了起來,道:“媽媽,我以後就見不著你了……”
卓媽媽吃了一驚,忙丟開了梳子勸她,“快別哭了,咱們可沒有哭嫁的習慣。”
京都本地的說法,姑娘家出門之前,那可都得笑著的,拜別父母的時候,也不能哭,哭了可是不吉利的。
圖蘭卻傷心的厲害,一時哭的停不下。
謝姝寧快步走近,笑道:“怪不得卓媽媽叫你蠢丫頭呢,怎會見不著,你三天後還得回門呢。”
“回門?”圖蘭抽泣著。
謝姝寧頷首應道:“是啊,三天後你就能領著吉祥回來見我們了。”
啜泣聲戛然而止,圖蘭立即破涕為笑。
卓媽媽忙讓人重新打了水來為她淨面,嘟囔著:“身上劃開老大一個口子也不哭,如今倒是多愁善感起來了。”可說著這樣的話,她自個兒眼角也有淚光微閃。
須臾,重新淨了面,卓媽媽拿了粉來幫她上妝,一面塗粉一面嫌棄道,“臉盤這麼大的姑娘,媽媽我也還是頭一回見。”
圖蘭憋著不敢笑也不敢哭,等到卓媽媽移開手,她緩緩將面前的八角菱花鏡高高舉了起來,置於卓媽媽眼前,道:“媽媽年輕的時候,難道沒見過自己的臉?”
屋子裡一眾人就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卓媽媽也不惱,“那也比不得你的臉盤大。”
時間就一點一滴就在她們的互相鬥嘴打趣中,徐徐流逝。
爆竹燃放的聲音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