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既然存心構陷裴相國;令我中眷裴氏族名蒙羞;若不窮追猛打;豈不是以為我裴氏懦弱無能?”裴休貞陡然眉頭倒豎;繼而沉聲說道;“北門奴不過一區區高麗小兒;仰仗聖恩方有今日;處置了裴遠山之後;我會立時回長安;必然會代表中眷裴氏;給杜使君一個明明白白的交待”
第一卷當時年少青衫薄 第六百三十五章 代州裴主代州事
裴七郎裴遠山因貪贓中眷裴氏河東宗堂族產;畏罪自盡了
當這樣一個訊息陡然之間在代州傳開之際;只覺得不可思議的人佔了絕大多數。這其中;戶曹參軍裴海雲就是最最驚詫的那個。裴遠山在代州代表中眷裴氏主持一應事務;和他有往來的人眾多;倘若不是因為他背了個罪名畏罪自盡;他如今死了;前往弔唁的人定然會不知凡幾。可如今這樣一個訊息傳將出來;除卻少數和他極其交好的;大多數本就存有功利之心的自然就不會出面了;讓僕役登門送一份賻儀都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但裴海雲就不能避而不登門了
因為系出同族的關係;他上任之後和裴遠山來往不少;逢年過節常常受邀登門做客;一直都覺得裴遠山很會做人。當然;他並非認為看上去如同溫潤君子的裴遠山不會貪汙族產;而是覺得其不至於那麼愚蠢;更重要的是;即便真的一時糊塗做了這樣的事情;又何至於畏罪自盡?留下妻兒孤苦伶仃;這犯得著麼?懷著這種疑竇;以及頭頂上換了一個年輕而又強勢上司的沉重心情;他再次來到了那座常常拜訪的裴宅。
從門口進去;四處已經雪白一片;來往的僕役身上都扎著雪白的孝帶;但神情與其說是悲慼;還不如說是驚惶。而在這些驚惶的面孔之中;一些看似穿著同樣的衣服扎著同樣的孝帶;面上卻流露出精悍之氣的僕從;卻讓裴海雲禁不住心頭咯噔一下。他是聽說過裴遠山去拜訪杜士儀;而後離開時甚至有些神思不屬;如今想想;裴遠山在拜訪過杜士儀不過七八日後就突然因貪汙中眷裴氏河東宗堂的族產而畏罪自盡;如今裴家甚至還有這些可疑生面孔;難道真的有所關聯?
想到這裡;裴海雲竟是有一種拔腿就走的衝動。儘管理智告訴他;杜士儀應該不會這樣莽撞;裴遠山也不至於這麼愚蠢地被人暗算;可這種設想實在是令他太過不寒而慄了。等到他踏入殯堂;匆匆上了一炷香;對著已經如同木頭人似的裴遠山遺孀和兒女說了幾句場面話;幾乎就此落荒而逃之際;卻只聽得外間傳來了一個聲音:“河東宗堂裴十六郎到”
身為中眷裴氏子弟;族中那一輩輩人的排行;裴海雲興許未必能夠完全記得;但有些必須要記住的東西;他是絕不會忽略的。尤其是看到那個身材頎長卻一臉蠟黃病容;唯有劍眉英目顯出幾分精悍之氣的中年人帶著幾個隨從大步進門來時;他更是隻覺得倒吸一口涼氣。
來的竟然是號稱河東宗堂十三執事之一的裴十六郎;曾經官拜翊府中郎將的裴休貞?
裴休貞一進門;裴海雲就注意到;殯堂之中原本正在哭的裴遠山妻兒;竟是彷彿噤若寒蟬一般;一絲聲氣都不敢透出來;直到裴休貞很隨便地行過禮後;他們方才慌忙答禮。而下一刻;裴休貞就向旁邊讓出了一條路來;而跟著進門的不是別人;竟是他的頂頭大上司;代州長史杜士儀眼見得杜士儀進門卻並不拈香;繼而目光朝自己看了過來;裴海雲在片刻失神之後連忙快步上前拜見不迭。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先開口的卻是裴休貞。
“原來漢若也來了。你在代州上任一場;七兄應該也照應過你。雖說他所作所為令人不齒;但你也算是全了你的情分。”
在裴遠山的殯堂之上;裴休貞竟然如此不給亡者留情面;裴海雲不禁為之色變。再看裴家妻兒彼此相攜低頭伏身;也沒有一個敢出言質疑;他立時明白;自己至少猜對了一件事;那就是裴遠山的死恐怕不止是侵佔宗堂族產那麼簡單。果然;裴休貞說到這裡之後;就開門見山地說道:“漢若;正好杜使君有心來送七兄最後一程;我正好也借一借七兄的地方;有事要對你交待。杜使君意下如何?”
“也好。”
在杜士儀的首肯下;裴休貞竟仿若主人似的在前頭引路;徑直把他們帶到了裴遠山的書齋。吩咐左右隨從在外頭守著後;他推開房門;虛手請了杜士儀先進門;繼而就緊隨其後;而裴海雲則是落在了最後頭。待到關上房門之後;裴休貞隨眼一掃這堆滿了各式書卷;翰墨書香撲鼻而來的書齋;卻是輕蔑地哧笑了一聲:“心性不佳;就是讀書再多;也是枉然竟然會淪落到借常平倉的存糧漁利;此等小人;真是我中眷裴氏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