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派人召永昌公主進宮去,說想見小女兒了。
永昌公主自幼便分外得聖人的歡心,一直以來都被帝王夫妻捧著、寵著,如今聖人彌留之際,還唸叨著永昌公主也毫不奇怪。帝王病重,向來便是朝廷大事,朝廷諸臣心裡各種忐忑,一旦帝王駕崩,朝中勢力勢必面臨一場變動,因此分外惶惶。一直與聖人二聖並尊的皇后殿下武則天此時也是一點都沒閒著,她一方面要照顧帝王,一方面還要留意朝廷局勢,若是李治駕崩,那麼接著便是當今皇太子登基,新皇登基三把火,如何要在新皇登基後維持自己的權力這是一個十分關鍵的問題。
於是,皇后殿下也是暗中接見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李治想見的是李宸,武則天無暇在旁陪同,便隨他們父女獨處。
上官婉兒引著李宸進入了長生殿,輕聲說道:“公主有所不知,聖人醒來自後半邊身子不能動彈,目力也已經盡失,皇后殿下白天聽政處理國事,晚上便來伺候聖人,也已心力交瘁。”
李宸看著一旁的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如今真真正正已經是母親的心腹了,母親不在長生殿,便讓上官婉兒留在此。
李宸:“母親辛苦。”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領著李宸進了長生殿,將左右的人屏退了,留下李宸在殿中。李宸站在門口的地方,望著裡面躺在榻上的人,一時之間竟移動不了腳步。她暗中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上官婉兒,“我想單獨和父親待一會兒。”
上官婉兒抬眼看向李宸,兩人對視的瞬間,便飛快地有了某種默契。
上官婉兒朝李宸行了個禮,輕聲說道:“公主請長話短說。”
李宸望著她,心中感覺十分複雜,可眼下已經沒有功夫來琢磨心中此刻到底是什麼感覺了,“婉兒,多謝。”
上官婉兒:“公主客氣。”說著,低著頭退出了殿中。
李宸從前出入過長生殿無數次,從來沒有哪一次像如今這般艱難,從門口到榻前,短短的幾步路,好似分外漫長。可如今還不是要難過悲傷的時候,父親這兩年纏綿病塌,她早有心理準備父親或許時日無多,可當真正面臨的時候,心中還是感覺天好像快要崩塌了一眼。
當她走到病榻前看到父親時,目中已經轉著一層薄薄的水霧。
父親總是儒雅清貴的模樣,即便是目不能視的時候,李宸都不曾見過他這般形如枯槁的模樣。他的頭髮全部都散了下來,原本因為不能視物而失去神采的眼睛此時是濁黃的。李治好似是察覺到動靜,緩緩轉過頭來,他目不能視,卻伸出了手,氣若游絲:“是永昌嗎?”
“阿耶!”
李宸走了過去,跪在榻前,握住了父親伸在半空中乾枯的手。
這隻冰冷的手從來都十分溫暖,幼時父親陪她練字,教她彈琴,大大的手握住她的手,或是手把手教她撇捺鉤,或是教她撥弄琴絃。父親的手一揮,好似便能呼風喚雨,給她任何他所能給她的東西。可是如今,能為她遮風擋雨的父親行將就木,而她風華正茂。
李治的手指微動了下,聲音十分微弱,“永昌,你的兄姐們都有孩子啦,父親還記得他們逢年過節便進宮來拜見阿翁,父親本想看看我的小永昌當阿孃的時候,會是怎生的模樣,可父親沒有時間啦。”
“怎麼會?”李宸哽咽,“阿耶會長命百歲。”
李治笑了笑,輕聲說道:“永昌,你要記住與父親說過的話,愛護兄姐,你要待他們好,即使日後你的兄姐犯了什麼錯,也別嫌棄他們……”
床頭上的香爐冒著輕煙,那是用來緩解帝王頭痛用的薰香。李宸跪在榻前,聽著父親斷斷續續的話,父親如今大概是腦袋也不怎麼做主了,說著說著,便會說一些胡話,李宸對父親的話都是連蒙帶猜的。
李治說:“父親記得你小時候,小小的一個,梳著丫髻安靜地坐著,好似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一般,不像太平,在宮中橫衝直撞。”
大概是想起了女兒幼時的事情,李治臉上的神情變得柔和,他似是帶著緬懷一般的語氣,“那時你最乖巧的時候,便是父親和母親一起陪你練字的時候。永昌,有的事情父親已經沒有時間去做了,父親要給你一個東西。”
李治說著,也不知道是從榻上的什麼地方摸出了一個東西塞到了李宸手中,李宸微微一愣。
“這是父親的私印,朝廷大臣向來認的是帝王玉璽並非私印,你臨摹父親的字能以假亂真,但你若有解決不了的事情需要求助,劉右相狄仁傑之輩看到父親的私印,或許會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