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璟疑惑李宸的用意時,宮中又傳來訊息,說聖人在長生殿中忽然人事不省,昏迷了整整兩天。醒來後,帝王的半邊身體已經動彈不得。李宸知道,父親那樣的病狀是中風。
醒來後的李治召見幾個朝中的大臣,說了什麼誰也不清楚。
太子監國,皇后聽政,早朝的時候一大幫大臣在那裡各懷心事,誰都想知道如今聖人身體到底是如何了?這兩年聖人動輒臥床服藥,可哪一次都沒有這次動靜這麼大。
大臣們有人找從前聖人信賴之人探口風的,有想要審時度勢站隊的。永昌公主向來得寵,說不定駙馬對聖人的情況也有所瞭解,於是也有一群人想要到宋璟這兒來探情況的。
宋璟沒有理會那些人,與如今在戶部的狄仁傑一同出了宮。
狄仁傑散朝之後要回戶部,戶部隸屬中書省 ,辦公處在太極宮,狄仁傑平時也就權當散步走回去了。這日恰好宋璟的馬車在外等候,宋璟便邀請狄仁傑同車,狄仁傑倒也沒推辭。
自從宋璟入朝為官後,狄仁傑對他多有提攜解惑之處,宋璟入御史臺也是狄仁傑推薦,因此於宋璟而言,狄仁傑猶如他的恩師一般。師生之情,自然是比平日交好之人還要更深厚一些的,加之兩人都一身正氣,與其說師生之情,不如說是忘年交更多些。宋璟又自持光明磊落,因此在狄仁傑跟前,更是無不可明言之事。
車外馬車的車輪軲轆響,車內的狄仁傑嘆息:“聖人已經許久沒有上朝,皇后殿下雖說如今聖人安好,可為人臣,總是難以安心。”
宋璟:“聖人前兩天清醒了片刻,強撐著精神見完劉右相以及越王后,便又人事不省。永昌昨日進宮,聖人並未清醒。”
狄仁傑:“如今關中局勢不穩,邊疆又有外敵來侵,聖人在此等關頭病倒,實為國難啊。”
宋璟沉默,沒有說話。他心裡其實憋了一堆的問題想要問狄仁傑,可眼下這種情況,卻也問不出口。
半晌,他才說道:“狄公,璟從前以為只要能入朝為官,便能一心為民請命,可如今看來,卻並非是這麼一回事。”
狄仁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小人君子,雖各為其利,但皆是為利而來,自然免不了共聚一堂。”
宋璟笑了笑,神色十分平靜,“如今聖人病重,朝中各方勢力都在觀望,蠢蠢欲動。”
狄仁傑側頭,看向眉目不驚的宋璟,嘆息說道:“如今聖人已經不能主持國事,我等也許久不曾見過聖人之面,自古君心難測,誰又敢妄測君心。”
狄仁傑不過是有感而發,宋璟聽著便是聽著,也沒搭腔。
狄仁傑又說道:“我等不敢妄測君心,但有一人或許還是能試探一下聖意的。”
宋璟:“狄公說的是永昌?”
狄仁傑緩緩點頭,“公主自小便聰慧過人,甚得聖心。如今聖人病重,相王太平公主都不曾被召進宮去面聖,卻獨獨想見公主,可見她對聖人的心意,即便不能全然知曉,也定能瞭解七八。”
宋璟聞言,苦笑說道:“即便永昌知曉聖意,不見得願意告知你我。”
不論是狄仁傑還是宋璟,面對皇后殿下和皇太子的時候,即便嘴上不說,心裡也是個明白人。
入朝為官,哪怕自詡高風亮節,不願意揣摩迎合諸多權貴的那些彎彎繞繞,但不會真的是個一根筋到底的人。
古往今來,哪個帝王病重之時,不會統籌大局?昔日太宗病重,駕崩前託孤於長孫無忌等四名顧命大臣。如今聖人風疾纏身也不是一天兩天,又怎麼會沒想過他一旦駕崩後,面臨這內憂外患的江山,政權該要如何平穩過渡?怕且前幾日帝王召見德高望重的劉仁軌等人,也是與此事有關。
狄仁傑心中有數,當初的李治吃夠了顧命大臣的苦頭,他若是有遺詔,定然不會像太宗那般為李顯留下顧命大臣。知子莫若父,如今皇太子幾斤幾兩怕且沒有人比李治更清楚,留下手握重權的顧命大臣,對皇權是個威脅。若是不留下顧命大臣,莫非是讓當今的皇后殿下攝政麼?
而如今皇后殿下基本上已經控制了聖人身邊的人,其心思也昭然若揭,聖人再糊塗也不至於不明白。
既然是這般,聖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狄仁傑想不明白,不止他想不明白,宋璟也想不明白。
李宸或許明白,可是她明白是一回事兒,她是否願意說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就在宋璟和狄仁傑談論永昌公主的時候,長生殿中的聖人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