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下下皆大歡喜。田家永和駱川同大家聚餐,也算是慶賀的意思。劉克強也被請來吃飯,感謝他為這事四處聯絡。
朱芝似乎還有些孩子氣,見網上沒事了就開懷大笑,說:“我故意點那兩個帖子,怎麼也點不開,心裡就特別舒服!突然間我都有靈感了!”駱川笑著問她:“小朱你有什麼靈感?”
朱芝說:“我發明了一個詞,叫網屍。那些死掉的帖子,就叫網屍!”
駱川聽罷哈哈大笑,說:“小朱,你可以申請專利!”
劉克強說:“朱部長適合做宣傳工作,哪天我向省委宣傳部推薦一下。”
朱芝忙搖手:“謝謝劉處長了,我沒這個素質。”
李濟運卻在暗想:朱芝年紀輕輕的,但網路並不太熟。網屍透過百度快照仍可檢視,只是不能新增評論。不過,只要不讓評論,自是平安無事。網路上漂浮的網屍再多,人們不能發表意見也是枉然。
席間大家老開朱芝的玩笑,叫她網屍發明家。朱芝笑著自嘲:“準確地說,我這行當應該叫網屍炮製家。不好的帖子,一句話下去,它就是網屍了。”
這回上省城炮製網屍,本是李濟運的建議。可他心裡明白,此法擺不上桌面。李濟運給田家永和駱川敬酒的時候,腦子已經又暈暈乎乎了。他便想象那些漫遊在網路海洋的網屍,好比永遠留在宇宙空間的太空垃圾,陪伴它們的是無邊的黑暗和恐怖的沉寂。
六
老銀杏樹的葉子早已落盡,嫩嫩的芽舌慢慢伸出。不經意間就聽到了知了叫,銀杏樹又是鬱鬱蔥蔥了。李濟運有天從樹下走過,突然間想到了菩提樹。他曾去印度旅行,有人教他認識了菩提樹。可他總莫名其妙地想,銀杏樹似有某種靈性,好比那神聖的菩提樹。
每日清早,都有幾個人守在銀杏樹下,他們在等候劉星明和明陽。這些人都是有關部門的頭頭,只要劉、明二人出來,他們就圍將上去。有遞書面報告的,有口頭彙報的。明陽發過火,說有事不可以去辦公室?可這是烏柚縣官場多年的習慣,被人私下裡叫做早朝。喜歡來早朝的,多是場面上混得開的。那些不顯眼的單位領導,清早很少在這裡露面。細心的人數得出,三天兩頭早朝的就那麼十幾個人。有事沒事找領
導彙報,也算是官場套路。這些人在領導面前晃得多了,叫人看著也很討厭。廣告不就叫人嫌嗎?可越是業績好的企業,越是捨得花錢做廣告。有種保健品廣告,兩個動畫老頭老太太,成天在電視裡又扭又唱,看了叫人想吐。可人家產品就是深入人心,據說還賣得特別的火。這也應了烏柚鄉下一句俗話:討得嫌,賺得錢。官人們在領導面前晃盪,大概同做廣告有異曲同工之妙。
明陽不滿意原來的政府辦的主任,調了烏金鄉黨委書記朱達雲來替代。李濟運對朱達雲的印象並不好,卻不便在明陽面前講直話。朱達雲講笑話有名,初相識的都說他好玩。可李濟運覺得這人只會講段子,大事小事都不會太認真。如今每天清早,銀杏樹下做早朝的多了個朱達雲。李濟運不喜歡在銀杏樹下逗留,有事就上辦公室去。
銀杏樹下晃盪的,每日都少不了劉差配。人們私下裡說起他,再不叫他劉星明,只叫他劉差配。大清早,劉差配梳洗好了,就夾著黑皮包出門。他總是頭髮鋥亮,衣著講究,步履穩健。大家當著他的面,會喊他一聲劉書記。他就上去同人家握握手,說上幾句話。他談的都是公事,就像吩咐部下。聽他吩咐的人都點著頭,嘴裡說著行行行好好好。他到了銀杏樹下,遇著的就是部門的頭頭。人家會說:“劉書記,您忙啊。”劉差配就微微一笑,握著人家的手說:“不忙,不忙。沒事吧?”人家就說:“劉書記您忙吧,我找明縣長哩。”或者會說:“我找星明書記,您忙吧!”劉差配也叫星明,卻知道人家不是找他的。他就揚揚手走開,滿面春風的樣子。他會在銀杏樹下徘徊幾分鐘,然後夾著皮包往大門外面走,沒人知道他走到哪裡去。
縣婦聯在二樓,陳美坐在辦公室,透過窗戶就可以望見銀杏樹,可以望見辦公樓前的大坪。只要她屋男人出現,她的視線就不會離開他。她會觀察每個同他男人說話的人,在乎人家是否客氣。要是有人稍不熱情,那個人的手機就會響起來。陳美會說:“都是老熟人,你也別太那個了。”那接了電話的人就會連忙道歉,從此不敢再對劉差配不冷不熱。
劉差配就這麼亦真亦幻地過日子。他腦子裡真幻之間是怎麼區分的,誰也弄不清楚。劉星明和明陽經常會接到他公事公辦的電話,他也會到他們辦公室去談上半個小時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