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新皇登基,除大赦天下大肆封賞之外,照例仍舊會開一屆恩科,以顯當今皇恩浩蕩,崇才尚賢之德。
建元二年的恩科開在二月初。春寒料峭,寒風朔骨,想要科舉計程車子們卻得穿著單衣在這樣的天氣和簡陋的考場中熬煎整整九日。有些身體孱弱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忍不住這樣的熬煎,在考試中途就因生病昏厥被差役抬出考場的,則算是放棄了這一年的科考。寒窗十載甚至幾十載的光陰,一朝成浮雲。
考場禁止答卷的鑼聲響起,等候許久的監考官並差役從長長的遊廊盡頭經過,將一份份考卷糊名收起。
陳橈有些受不住寒氣的搓了搓手,在差役收完他的考卷之後,收拾東西離開考場。陳家的馬車奴僕都守在考場之外,眼見陳橈出來,一窩蜂的擁上來披大氅的披大氅,送手爐的送手爐。
厚厚的大毛衣裳披在身上,立刻隔絕了外頭的寒風瑟瑟。陳橈躬身剛要上馬車,就被身後的人叫住了。
“不知鳳舉賢弟此番下場可有把握?”來人也披著一身華麗的鶴氅,手裡捧著一隻精緻的青花瓷銅手爐,笑眯眯問道。
陳橈回過頭來,也笑著拱手說道:“原來是胡世兄。瞧胡世兄氣色如此之好,想來今次下場必定能有所斬獲了。”
胡晉中聞言,眉宇間掩不住得意之色的笑道:“好說好說。如無例外,開榜之後你也該改口叫我姐夫了。”
陳橈聽了這一番話,心下越發高興。陳、胡兩家的婚事已經定了好幾年了,礙於陳婉年紀還小,況且胡家執意要胡晉中考取進士之後方能迎娶陳婉過門,兩下里著實拖延了好幾年。如今陳橈聽到胡晉中如此信心備至,少不得也笑道:“俗話說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看來胡世兄倒要佔全了。”
胡晉中大概是考的真比較好,一直笑的合不攏嘴。開口說道:“鳳舉賢弟天資聰穎,且長於實務。又有徐大人親手調、教,想必今年金榜題名也不在話下罷。”
陳橈微微一笑。他為人素來低調務實,不喜誇誇其談。凡事即便有十足把握,對外也只謙遜八成。何況現下只是剛剛考完,還沒有到放榜的時候,陳橈更不會誇下海口說自己必定高中。因此陳橈只是含笑說道:“這倒也說不準。也不過是盡我所能罷了。”
正說話時從兩人身側也走過來一行人。為首的一個聞聽陳橈謙辭之言,不免冷笑道:“鳳舉兄這話也太過謙遜了。誰不知道鳳舉兄的父親便是當朝赫赫有名的陳珪陳大人。如今是新皇登基,陳大人簡在帝心聖眷優容,如今他的獨子下場科考,又豈有不中之理?依在下之拙見,倒是覺得鳳舉兄必定高中。屆時還要討一杯喜酒吃才是。”
那人說話時刻意高揚了聲量,頓時引得周圍的舉子士人為之側目。
陳橈細不可查的皺了皺眉,直接說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梅世兄這句話的意思,可是在懷疑這一屆的恩科有舞弊之嫌?梅世兄青口白牙信口亂說,不知敢不敢承擔說了這些話的後果?”
那梅世兄聞言一凜,旋即悻悻的笑道:“不過是隨口玩笑一句罷了。鳳舉兄又何必認真惱怒起來。”
陳橈聞言莞爾,看了一眼周圍的學子,笑眯眯說道:“此事與我無關,我也犯不著惱怒。不過是替梅世兄慶幸罷了。畢竟這一屆恩科的主考官乃是當朝內閣首輔章懷玉章大人,章大人出身詩禮大家,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為人謙和高風亮節,況且又是桃李滿天下。以章閣老的胸襟,自然不會同梅世兄計較。倘若換一個人,好端端的竟受了梅世兄這一番指責,才會認真惱怒的罷?”
一句話還沒說完,那位姓梅的考生頓時嚇得面色如土。他有些忌諱的看了陳橈一眼,也不敢再多說,趁著旁人都還沒回過神來,灰溜溜的走了。
胡晉中一臉如沐春風的看著這一幕,仍舊不忘笑口常開的道:“還是鳳舉賢弟通情達理。否則今日之事換了旁人,還不惱羞成怒的直接告到章大人面前去。”
陳橈看了胡晉中一眼,又看了看人群之中,意有所指的道:“有章世兄在此,哪裡還需要我多嘴多舌的?”
眾人聞言看去,這才看到人群中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相貌俊雅,舉止風流,端得出彩人物。此刻正陰沉著一張臉看著那姓梅計程車子離去的方向。
聞聽陳橈所言,那人勉強勾了勾嘴角,拱手說道:“家父秉性中正,絕對不會做那徇私舞弊之事。有些人自己才學不夠,就喜歡隨意揣測旁人,真是荒謬至極。”
說完,只向陳橈並胡晉中二人草草寒暄了幾句,便按捺不住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