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回到了大宅的主廳裡。
僵直的身影用低微的聲音說著冷嘲的話:“你連操姐姐都不明白。”
本鄉未緒,黑暗的髮色如子夜詭譎,額角的傷疤彰顯般宣告一個墮落生命的不甘與怨嫉。冀望愛卻缺少愛,用一個“本鄉未緒”來忘卻自己,只讓這個名字活著,用這個名字來麻痺作為人不可或缺的感情。
她想她終於瞭解了未緒。
如果一開始就不抱有希望,又怎麼會失望與絕望,背叛與憤恨?正是因為渴望母親能把自己當作一個獨一無二的存在,才會怨恨母親將她與姐姐作比較;正是因為敬愛自己的父親,才會在瞭解真相後頓然嫌惡;正是因為祁盼著本鄉操的關愛,才會在被她背叛後深深體會到羞辱;正是因為歆羨開朗樂觀的美月,才會嫉妒她擁有的海闊天藍的人生和真愛……
如果,她的恨,只有恨,那又為何當初告知父母額上的傷只是自己摔倒的後果而省略了本鄉操的罪孽?真的只有單純的自嘲而已?
[你欠缺身為一個藝人不可或缺的條件——去愛人之心與渴望被愛的*。]
是的,缺少了。所以本鄉未緒這個角色,她幾乎是失敗了。她演繹了恨,卻演不出愛,她只看到了恨,卻看不到愛。本鄉未緒內心的掙扎和痛苦,她之前的演出遠遠不及萬分之一!
有一句話,“愛之深,恨之切”,切膚刻骨。
單純地在塑造一個人物是隻融入恨,這和塑造一個只明白嗜殺快意的殺人狂沒有什麼分別,本該是有血有肉的人物因此而不完滿。
現在,京子背對眾人的臉上,勾起了一抹笑容,心中那一片黑暗的位置,緩緩伸出了一隻手——未緒,我來接你了。
“為著仇恨而讓自己活在囹圄裡,和死去沒有分別。”嘉月偏過頭,狹長而犀利的眼眸若有似無地將目光漂移,用不高不低的音調陳述的同時也彷彿無疑陷入了自己的往昔,深深地,不可自拔。
是為了復仇而來的嘉月的過去?還是那個被父親的羽翼覆蓋了整個天空的妖精王子的曾經?沒有人懂,他,埋藏得比誰都深。
“就算是為了報復,也是為了別人而活著。”
沒錯,沒有不同。
很安靜,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聲,陽光裡有塵埃在翻轉跳躍。
誰也都聚精會神地看著這一幕。
嘉月凝視未緒的目光裡,追傷的無奈,竟是殊途同歸。
實在……不可思議。緒方啟文為這變化猛然一驚,這並不是劇本要求的轉變——蓮是打算把他所詮釋的嘉月和京子飾演的未緒的境遇和情感牽連在一起嗎?如果這麼說……這見解真是太……完美!這樣一來,嘉月忠告未緒的動機,以及為何他能輕易抓住未緒心靈傷口並準確無誤地剖開未緒封閉情感讓其失控的原因,從這一瞬間開始全部合情合理!
[……所謂的角色揣摩,就是要去思考登場人物的心理性格背景和心理狀況,諸如此類連劇本都沒有寫到的細節……]
未緒的肩膀開始殷殷顫動起來,從她口中低低發出的顫音讓人知道這一段劇情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部分,要哭了嗎?也該是時候了,可是在她一陣冷嘲之後這樣不自然地承接上哭泣,讓人覺得生硬,一時還無法適應啊。
“這樣是體現不出未緒因混亂而失控的情緒來的。”一個聲音突然傳入緒方啟文的耳中,他仰頭,站在身邊的是飯冢小姐。
“為了要知道她怎麼表現出全作中未緒最重要的轉折部分,特地從北海道趕回來,看看這女孩。”飯冢的眼神緊緊鎖定眼前的“本鄉未緒”:“可是沒有想到這樣令人失望,就算之前她把黑暗的未緒體現得再好,如果只有這一重演技,她的‘本鄉未緒’仍然只是一個反角。”而她的演繹也是失敗。或許,是她高估這女孩了。
“不,我相信,”緒方啟文輕輕地搖頭,握緊手中的劇本:“京子小姐是個十分出色的演員,她的‘未緒’一定不會讓任何人失望。”這個認知,從他當初第一眼見到京子小姐飾演的天使時已經堅定下來。
視線,緩緩移回顫抖的人身上。
擔憂的人,不只是鏡頭後的人,還有鏡頭前的人。百瀨逸美早在京子不按劇本的要求演戲的時候,已經開始不安。這一場戲,重角是本鄉未緒,之前要不是她見識過京子的實力,她會懷疑此刻一定出了意外。是表演得不順暢嗎?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凝重。意識到自己片刻的不專注,她立刻又把注意力拉回了自己演繹美月身上。
美月擔憂著,伸出手,又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