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
那個聲音,帶著那早已適應十多年的熟悉感,輕而易舉地侵入她的耳中,可原本活力清朗的音調卻被蒙上了一層穿不透的隔膜,即使揚起了嗓子,卻依然顯得沉悶。
京子不得不再次住了腳,卻沒打算轉回身。
身後的聲音似乎不甘地離她越來越近:“原來,在我說了那些話之後,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沉默的三秒鐘,她嘆了口氣,終於轉動腳跟。
安藝祥子向一旁退了幾步,她覺得,之後的對話並不適合她介入。原本只是以私人有事的理由來見京子,卻沒有料到一直深陷在自我世界裡不破,卻突然出現要求一同前來。既然不破已經做好了準備面對他所發生的一切,那麼對於她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外人,他們能自己解決,當然是最好不過。她也瞭解,以尚這樣固執且好面子的人,一定也不會願意讓自己知道箇中原委。
所以她越退越遠,讓自己不再注意這頭將要發生的事。
但願……一切能順利吧……她抬頭望著黃昏的天空。
黃昏的天空一層層翻疊著被燒紅的火雲,不破尚站在那處,頎長的身段著著亮黑色的皮夾克,那雙手彷彿不願挪動般收進衣服的口袋裡,犀利雕刻的五官被斜陽的陰影分割出明晰的角度,原本燦金色的發被不時流過的風吹動,薰染上一道道夕暮的金紅,紅得噬血,一如他此刻淡漠的眸。
慶幸的是,今日前街的廟會,封鎖了這條街道的行人,不然此刻的騷動,決不可能容許他們倆這麼平靜地站在不倒翁前。
不過京子實際上並不這麼希望,如果今天有人的話,也許想要避開這一幕,會來得容易些吧。
她曾經一度想過不破說的話——並不是她在考慮什麼……只是身為一個曾被他欺騙過的笨蛋,到底會想質疑他所說的真實性而已,可是她並沒有結論……不是對說出這話的真實性沒有結論,而是對自己之於不破的位置沒有結論。
可是無論有沒有結論,都已經不重要。
她看著站定在自己身前兩步遠的不破尚,不再如以往與他唇槍舌劍,更不再暴走抓狂,只是用了最平穩的語調,最淡然的眼神,慢慢說道:“有些事,不是你想,就會有結果的——這是我從你那裡,學到的最有用的道理。”
“你覺得,我只是想當然地說笑而已?”他微抬起下巴,口氣帶著一點刺骨的自嘲:“最上恭子,你會不會太看不起我了一點?”
“不,”京子輕盈地揚起眉梢,那雙清凌凌的眼把不破尚看了個透徹:“你從來都不會說笑,就像那個時候,只要說了就是你所想的。”
“——你還記得真牢啊。”不破的左手緩緩按了按額際,然後滑落回衣袋裡:“十多年青梅竹馬的感情……”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故作輕浮地笑起來:“抵不過因為幾句話的分量?”
“你說感情呢——我們之間不是僱主與傭人的感情麼?還是永遠都收不到回報的。”
不破皺了皺眉,京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拿他當初說過的笑談來格擋他,他自嘲的笑意愈發明顯,當初怎樣也料想不到,種下的苦果,竟要自己來嘗。
但那與生俱來的骨子裡的孤傲,使得他只是嗤笑了聲:“那又怎麼樣,你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來東京之前是,來東京之後也是,即使你不承認,從你的記憶裡,我不破尚的痕跡說抹去就能抹去?別自欺欺人了!”
她微微攥緊了拳頭。
雖然很想反駁,但是最後那句話,她卻深刻地明白,他沒有說錯。
“我不是任何人的——你這種大少爺式的狂妄幻想,留著帶進你的墳墓吧——”也許是被他的話觸動了心底最不願碰的那根弦,原本塑造的那短暫自持開始有一絲絲的崩裂:“就算記得‘不破尚’這個名字,它也不過是我人生裡陰暗與仇恨的宣洩而已,別妄想它還能有其他多餘的意義!”她的目光漸漸收攏,攏成了一道冰冷的視線,越來越多的負面元素開始彙集,波譎雲詭地在她身周翻滾著,湧動著。
“女人的話果然沒什麼分量呢,”他輕撇唇角:“什麼青梅竹馬,才轉過頭,就可以……”
“——你不覺得這種話,應該由我來說更有說服力麼?”
“所以……”不破低頭,腳尖在地上提出混亂的線條,用以竭力穩定他此刻雜亂的心緒,可是似乎無濟於事,因為腦中的一團亂麻,已經讓他越來越口不擇言:“所以你背叛我,接近我的敵人的懷抱,藉此來報復我嗎——”
她的眼倏地睜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