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玄泠低著頭,舉起酒杯,低聲地說,“祝你和嫂子永結同心,和和美美。”
“謝謝你,泠。”
玄澈又喝下一杯酒,身體輕輕浮起來,他覺得自己可能快醉了。
“澈,不要再喝了。”
玄沐羽按下玄澈即將送到口邊的酒杯。
玄泠看父皇和哥哥了一眼,沉默地退下。
小小的角落裡只剩下兩個人。
“父皇……”玄澈眯起眼,眼角上挑,化作一個小鉤,勾人心魄。
玄沐羽心悸且心痛:“不要再喝了,你的……身體不好,不能多喝。”
“哦……”
玄澈順從地放下杯子,垂目不語。
兩個人再次相對無言。自從那日,他們之間似乎就只剩下了沉默和尷尬。
片刻之後,玄澈說:“父皇,時辰到了,兒臣該回去了。”
玄澈轉身離去,卻不想被一隻手拉住,緊接著自己撞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裡。
扣在手腕上的那隻手還是那樣溫熱乾燥,熟悉的溫度從手腕蔓延到心間,粗糙的繭子摩挲在面板上產生奇異的酥麻。玄澈甩不開,他的左手依然沒有力氣。
“澈,我們……不要再這樣了。”
玄沐羽用力地抱著,聲音就在耳邊,低沉的,帶著哀求。玄澈覺得心被狠狠地擰了一下,又酸又痛,讓人想哭。
兩顆心臟隔著衣物咚咚地跳動,胸腔的共鳴,體溫的傳遞——似乎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溫柔是最鈍的刀,一下下砍在心上,痛不欲生。
父皇,是不是所有的傷害都可以用一句對不起來抹平?
父皇,你不明白你對我有多重要,所以你也不會明白,我有多痛。
父皇,我們回不到從前了……
玄澈不言不語,沉靜的眼睛注視著玄沐羽。玄沐羽以為這雙眼睛會藏下千萬語,然而玄澈卻只說:“兒臣告辭了。”
話音落下的一刻,玄沐羽聽到自己心中的天地塌陷了。
日子還是這樣不鹹不淡地過,什麼都沒變,卻也什麼都變了。
嬌妻的模樣令人心動,然而玄澈卻沒有太多感覺。
這就是婚姻,這就是夫妻嗎?玄澈有些疑惑,他明白性,卻不明白愛。
少了玄浩的日子變得很清靜,玄泠依然是那個沉默寡言的孩子,小狐狸看到玄沐羽就憤憤地瞥過頭去,一定要面對時便是藏不住地怨恨。玄澈撫慰它,小狐狸只能淚汪汪地舔舐玄澈的臉,似乎在告訴他:你讓我心疼了。
沒有了皇帝和太子的相視而笑,皇宮變得冰冷而寂寞。
58、隔閡
中國歷史有一種很奇怪的發展邏輯。黑格爾說:“中國的歷史從本質上看是沒有歷史的,它只是君主覆滅的一再重複而已。任何進步都不能從中產生。”
玄澈不敢說黑格爾的話就是是對的,但是當他面對幾乎與中國古代重合的時代時,他確實感覺到了這句話所代表的傷痛。
滿朝文武爭得面紅耳赤。從據理力爭到相互攻擊,從公務到私生活,沒有一樣不可以抨擊。這就是中國的文人。
太子突然冷冷地蹦出一句話:“內鬥,有意思麼?”
大殿裡頓時安靜,每個人都驚詫莫名地看著太子。
“父皇,兒臣累了。”
玄澈淡淡地說,然後離開了太極正殿。他一向淡定優雅的背影,在這時看起來是那樣憔悴無力。沒有人計較太子的失禮,平時他們敬畏的背影此刻讓他們心疼,卻無人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錯了。
“澈!”
玄沐羽匆匆散朝,在太子進入東宮之前追上了他。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玄沐羽關切地問,雖然知道這個問題已經問不出真實的答案了。
果然,玄澈平靜地說:“兒臣只是累了。”
想起了玄澈脆弱的身子,玄沐羽神色黯然,伸手想要撫摸玄澈微皺的眉頭,卻想起他已經喪失了這個權力,訕訕地收回手,堂堂帝王此刻看起來很是無措。
玄澈並不是沒看到玄沐羽的侷促,卻執意地忽略了。
“父皇,兒臣先回宮休息了。”
玄澈離去,消瘦的身子,蒼白的肌膚,陽光下他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太子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應該猶如神邸般接受太陽的膜拜,言能惑人,笑能傾國。
玄沐羽按著心口,這裡已經疼得麻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