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的思念分開,他把他倆一塊放在他崇敬的心中。這好象是一種兩級的崇拜,大龕供上校,小龕供德納第。他知道德納第已陷入厄運,每次想到,他那感激不盡的心情就變得格外迷惘。馬呂斯曾在孟費郿聽人談過這位不幸的旅店老闆虧本和破產的情況。他從那時起便作了極大的努力去尋訪他的蹤跡,想在那淹沒德納第的黑暗深淵裡出現在他的面前。馬呂斯遍訪了那一帶,他到過謝爾,到過邦迪,到過古爾內,到過諾讓,到過拉尼。三年來他頑強地四處尋訪,把他積蓄的一點全花在這上面了。誰也無法為他提供德納第的訊息,人們認為他到國外去了,他的債主們也在找他,他們愛慕之心不及馬呂斯,可頑強卻不在馬呂斯之下,但都沒能抓住他。馬呂斯探尋不出,就責怪自己,幾乎痛恨自己。這是上校留給他唯一的一件未了結的事,如果不辦妥,他將愧為人子。“怎麼!”他想道,“當我的父親奄奄待斃躺在戰場上時,德納第從硝煙彈雨中找到他,並把他扛在肩上救走,當時他根本不欠他任何東西,而我欠有這麼大的恩德要向德納第報答,我卻不能在他窮途末路的困境中和他相見,讓我同樣去把他從逆境中救活!啊!我一定要找到他!”為了找到德納第,馬呂斯確實願犧牲一條胳膊,為了把他從困苦中救出來,他也確實願灑盡他的血。和德納第見面,為德納第付出全部並對他說:“您不認識我,沒有關係,而我卻認識您!我來了!請吩咐我應該怎麼辦吧!”這就是馬呂斯最甜、最輝煌的夢想了。
三成長了的馬呂斯
馬呂斯這時已二十歲了。他離開他的外祖父已有三年。他們相互之間都保持著原有狀態,既不接近,也不相見。而且見面又有什麼好處呢?為了衝突嗎?誰又能說服誰呢?馬呂斯是銅瓶,而吉諾曼公公是鐵缽。
說實話,馬呂斯誤解了他外祖父的心,他以為吉諾曼先生從來不曾愛過他,並且認為這個粗糙、強硬而假笑、時常咒罵、叫喊、發脾氣、舞手杖的老先生,對他最多隻不過是懷著喜劇中常見的那種固執老者的輕浮而苛刻的感情罷了。馬呂斯錯了。世上有不愛兒女的父親,卻沒有不疼孫子的祖父。事實上,吉諾曼先生對馬呂斯是無限鍾愛的。他以他的方式愛著他,愛他而又任性,甚至還打他嘴巴,可是,當孩子不在跟前時,他心裡又感到一片黑暗和空虛。他曾不許別人再向他提起他,心裡卻在暗自埋怨別人會對他那麼順從。他最初還抱著希望,這波拿巴分子,這雅各賓分子,這恐怖分子,這九月暴徒①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但是一週一週過去了,一月一月過去了,一年一年過去了,吉諾曼先生傷心失望,這吸血鬼竟一去不復返。他常對自己說:“除了趕他走,我找不出別的辦法埃”他又常問自己:“假如能再和好,我能做到嗎?”他的自尊心立即回答“能”,但他那不停地點著的老頑固頭腦卻又悲憾地回答說“不能”。他極端頹喪,感到日子十分難捱。他一旦牽掛著馬呂斯。老人需要溫情如同需要日光。這是熱。無論他的性格多麼固執,馬呂斯的出走使他的性格多少改變了一點。無論如何,他不願向這“小淘氣”走近一步,但他內心痛苦。他從不探詢他的訊息,卻又時時刻刻在想他。他生活在沼澤區,和人越來越不接近了。他一如往常,依然是又愉快又暴躁的,但是他那愉快有一種抽筋式的僵硬味道,好象那裡埋著痛苦和暗怒,他那暴躁也總是以一種溫和而陰鬱的頹唐狀態平息下去。有時他會說出這種話:“啊!要是他回來,我得好好扇他幾個耳光!”
至於那位姨母,由於很少動腦子,也就不大明白什麼是愛,馬呂斯,對她來說,僅僅是一種模糊的陰影,她對馬呂斯反倒不及她對貓咪和鸚鵡那麼操心,她很可能是有過貓咪和鸚鵡的。
吉諾曼公公的內心痛苦如此之深,可是他把痛苦全悶在心底,絕不透露半點。他的悲傷就象那種最近發明的連煙也燒盡的火爐。偶爾,某些不大識趣的一般朋友和他談起馬呂斯,問他道:“您的那位外孫先生近來如何了?”或是“他在做什麼呢?”這老紳士,當時如果過於鬱悶,就嘆口氣,如果要假裝愉快,便彈著自己的衣袖說:“彭眉胥男爵先生或許在什麼地方料理訴訟。”
當這老人深切悔恨時,馬呂斯卻在拍手稱快。正如所有心地善良的人那樣,困難已清除了他的苦惱。他只是平心靜氣地偶然想到吉諾曼先生,但他堅持不再接受這個“對他父親不好”的人的一切東西。他現在已從他最先的憤怒中變得和平了。此外,他為自己曾受苦、並繼續受苦而感到歡樂。這是①九月暴徒,指一七九二年九月的屠殺。一七九二年八月底,巴黎公社為了粉碎國內反革命陰謀,逮捕了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