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學英語和德語就是。”“學的時候怎麼辦呢?”“學的時候,我吃我這衣服和表。”他們把那服裝商人找來。他出二十法郎買了那身短上衣。他們到那鐘錶商的店裡,他付了四十五法郎買進那隻表。“這不錯,”回旅館時馬呂斯對古費拉克說,“加上我那十五法郎,我就有八十法郎了。”“還有這旅館的房錢沒給呢?”古費拉克提醒他。“呃,我早忘了。”馬呂斯說。馬呂斯立刻照付了旅店老闆的住宿費,總共七十法郎。“我只剩十法郎了。”馬呂斯說。
“見鬼。”古費拉克說,“您得在學英語吃五個法郎,學德語時吃五個法郎。那就是說,您啃書得快些啃,啃那值一百個蘇的銀市得儘量慢。”
正在這時,吉諾曼姑奶奶——她其實是個見人遭難心腸就軟的人——終於找到了馬呂斯的住的地方。一天上午,馬呂斯從學校回來,發現他大姨的一封信和六十個皮斯托爾,就是說六百金法郎封在一個匣子裡。
馬呂斯將這筆錢全部退還給他大姨,並附上一封措詞恭順的信,信裡說,他有辦法謀生,今後生活中所需一切不成問題。而在當時他只剩下三個法郎了。
對於這次退款,那位姑奶奶一點也沒告訴他外祖父,怕他聽見了更生氣。
況且他早已說過:“永遠不許再向我提到這吸血鬼!”馬呂斯從聖雅克門旅館搬了出來,不願在那裡負債。第五卷苦難的妙用—馬呂斯窮愁潦倒對馬呂斯來說,人生已變得嚴峻起來了。當掉自己的衣服又當掉自己的表,這不算什麼。他還吃著人們所謂“瘋母牛”的那種說不清楚的東西。這恐怖的東西含著缺乏麵包的白天,只能失眠的黑夜,沒有蠟燭的夜晚,無火的爐子,無所事事的星期,希望渺芒的前途,時彎有破洞的衣服,逗姑娘們嘲笑的破帽子,由於拖欠房租只好緊閉大門,看門人和房東的傲慢,鄰居的作弄,侮辱,被踐踏的尊嚴,被迫接受的任何活計,厭煩,苦悶,疲勞。馬呂斯學會了如何吞下這些苦果,也懂得了除這些以外就沒有什麼可吞的東西了。他正處在一個當口:需要愛同時也需要自尊心,但他感到自己由於衣服破爛而受人嘲弄,由於貧窮而顯得笨拙。那種年齡正是青春會使人心裡充滿雄心的時刻,而他卻不止一次地低眼去望他那雙穿了孔的靴子,認識到貧窮所引起的種種不公平的恥辱和刺人心腸的羞愧。可喜同時又可怕的考驗在等著他,意志薄弱的人將變得卑鄙無恥,意志堅強的人能昇華為卓越非凡。每當命運需要一個壞蛋或是一個英雄出現時,它就把一個人丟進這種考驗裡。
因為常有許多偉大的活動在小小的鬥爭裡,所以常有些頑強而不為人知的英勇行動在黑暗中步步提防那些由於生活所迫和醜惡的動機所迫致命襲擊。高貴私下的勝利是任何肉眼所不見,任何聲譽所不備,任何鼓樂所不頌的。生活,苦難,孤獨,拋棄,貧窮,這些全是戰場,都有它們的英雄,無名英雄,有時比出名的英雄更偉大。
堅強、稀有的性格正是被這樣創造出來的,苦難經常是後母,但有時也是慈母,困苦能孕育靈魂和精神的大力量,災難是一身做骨的奶孃,禍患是一代豪傑的好乳汁。
在馬呂斯生活的這個時期,他自己掃地,到水果店去買一個蘇的布里乾酪,有時要等到天擦黑時才走進麵包鋪買個麵包,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的頂樓,那麵包好象是他偷來的。人們有時見一個舉止笨拙的青年,一隻胳臂夾著幾本書,樣子靦腆而莽撞,溜進那街角上的肉鋪子,擠在一些滿嘴粗話、把他東推西撞的廚娘中間;他一進門便摘下帽子,額頭上的汗珠直冒,對那受寵若驚的老闆娘深深一鞠躬,然後又對切肉的夥計再行個禮,要一塊羊排骨,付六個或七個蘇,用一張紙把它裹上,夾在胳膊下的兩本書中走了。這人就是馬呂斯。他有了這塊排骨,親自煮熟後便能過三天。
他第一天吃肉,第二天吃油,第三天啃骨頭。吉諾曼姑奶奶曾多次設法把那六十個皮斯托爾送給他。馬呂斯每次都拒絕接受,說他什麼也不需要。我們在前面曾談到他內心的革命,他那時還在為喪父戴孝。他從那裡起便沒有脫過黑衣服。可是衣服卻脫離了他。到後來,他連短上衣也沒有了。只有一條長褲還馬馬虎虎。怎麼辦呢?他以前曾替古費拉克辦過幾件事,古費拉克這時便送了他一件舊的短上衣。馬呂斯花上三十個蘇隨便找個看門的婦人把它翻過來,就又成了一件新衣。可是這件衣服是綠色的。馬呂斯只在天黑以後才出門,這樣他的衣眼看上去便是黑的了。他要永遠服喪,只好以黑為喪服。
他在這段時間已被接受為律師。他自稱住在古費拉克的那間原本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