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守歲規矩的倒不嚴,子時一過,蕭乾便放了杜蘅和蕭燕各自回房。
杜蘅天沒亮就開始忙碌,毫不誇張地說,連口氣都沒喘,早累得手腳痠軟。正愁著如何熬過漫長的一晚,這時如蒙大赦,跟蕭乾夫婦告了罪,回到東跨院,洗澡換衣,連頭髮都不及乾透,一頭撲到床上,連動都不想動了。
本來以為,累成這樣必定是沾枕就睡。
誰成想,翻來覆去烙了無數個煎餅,硬是沒睡著。
這是婚後,第一個除夕,也是第一個新年。
可是蕭絕卻不在身邊,也不知道這個時候,他在大理有沒有吃上年夜飯?
她記得,那邊的新年熱鬧非常,各種雜耍都湧上街頭,還有琳琅滿目的小吃食,一直要鬧到元宵節,又新鮮又有趣又好玩。
蕭絕性好獵奇,一定玩得樂不思蜀。
只不過現在兩軍交戰,也不知道那些雜耍和賣小食的敢不敢露面?
只怕,誰也沒有心思過年了吧?
蕭絕此刻在做什麼呢?會不會跟她一樣,也在思念著她?
杜蘅嘆了口氣,看著銀紅的帳頂,想象著他睡在帳篷裡,也同她一樣望著帳頂,想著彼此,心底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兩世為人,這種噬骨般的思念,還是第一次體會。
南宮宸就象天上的一輪明月,清冷,遙遠。對他,她永遠只能仰視。對他的感情也是敬畏遠遠多過愛戀。七年婚姻,帶給她的苦痛遠遠勝過甜蜜。
他是她的天,她從來不敢奢望,他能回饋給她平等的愛。
曾經,她拼了性命,求的只是可以消去他心中的恨意。
成親七年,哪怕是兩人關係最融洽的那段山谷獨處的時光裡,他也不曾明確地對她說過一句“喜歡”。
他對她做過的最最親暱的舉動,也不過是抬手揉揉她的發,微笑著罵她一句:“傻瓜!”
蕭絕則完全相反。
沒臉沒皮,幾乎從熟識沒多久,就一直把媳婦掛在嘴邊,一天不念著幾十遍,彷彿就不舒服似的。
一開始,她十分反感,總覺得這人舉止輕浮,言語輕佻,下意識地排斥和厭惡。
時間長了,竟慢慢習慣了他這種插科打混,油嘴滑舌,發展到了後來,若偶然有一天他忘了叫媳婦,竟會覺得少了點什麼……
而且,冷眼旁觀了一段時間,發現他並不是對所有人都這樣。
似乎,唯有對著她,才這般厚顏無恥,百無禁忌。
黑暗中,那人彷彿正趴在床頂,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她,兩眼亮晶晶,嘴角掛著痞痞地笑:“媳婦,過來給爺親個嘴!”
杜蘅只覺臉紅心跳,慌亂地閉上眼睛,卻驅不走身體那股臊熱。
只好掀被下床,從暖窠裡倒了杯水,一口喝了。
白蘞在外間,聽到動靜,低低問了一句:“還沒睡呢?”
“晚上菜有些鹹,渴了。”杜蘅不自在地解釋了一句。
“已經醜正了,趕緊睡吧,明天還得進宮參加大朝會呢。”白蘞看了一眼牆角的沙漏,盡責地提醒。
“哦。”杜蘅應了一聲,不敢再胡思亂想,乖乖地爬到床上,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
迷迷糊糊的,不知怎地上了一艘船。
她驚奇地撐著欄杆往下看,看到滿甲板的酒罈子,地上一張鮮紅的紙,寫著一個龍飛鳳舞的酒字。
如此熟悉的場景,令她有些迷茫,忍不住蹙眉努力回想:這是在哪呢?
一雙手溫柔地環住她的腰,低醇的男音在耳畔響起:“不是要喝酒麼?怎麼,怕了?”
她猛然回過頭,正撞到他黑得發亮的眼睛。
“怎麼,不認識了?”蕭絕歪著頭,笑盈盈地看著她。
她驚訝地張大了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來,喝酒~”蕭絕牽了她的手,半拖半抱地將她帶到桌邊。
杜蘅愣愣地望著他,模模糊糊地想著,難道,這是做夢?
“乖,張嘴~”蕭絕聲音暗啞低沉,溫柔得不象話。
她不知受了什麼蠱惑,竟然傾身過去,主動吻住了他的唇,一絲清冽的香氣入唇,嘴裡傳來的熱氣,更是炙熱得燙人。
“好媳婦,你猜猜,這次是什麼酒?”
她只覺渾身發軟,貪戀著那份溫暖,察覺到他要離開,心裡一急,伸手緊緊地抱住他,連雙腳都纏了上去,輕聲呢喃:“別走,蕭絕,你別離開我~